通典卷第一百五十 兵三
料敵制勝 敵十五形帥十過附無察而後動
驗虛聲知無實 敵降審察
孫子曰:「用兵之道,校之以計,而索其情。索其勝負之情。索音山格反,搜索之義。曰:主孰有道?將孰有能?道德智能。主,君也。先考校兩國之君,誰知誰否也。若荀息斷虞公貪而好寶,宮之奇懦不能強諫是也。天地孰得?視兩軍所據,知誰得天時地利。法令孰行?設而不犯,犯而必誅。發號出令,知誰能施行者。兵眾孰強?士卒孰練?知誰兵器強利,士卒簡練者。故王子曰:「士不素習,當陣惶惑;將不素習,臨陣闇變。」賞罰孰明?賞善罰惡,知誰分明者。故王子曰:「賞無度則費而無恩,罰無度則戮而無威。」吾以此知勝負矣。以此上七事,料得情,知勝負也。知吾卒之可用以擊之,而不知敵之不可擊,勝之半也;知敵之可以擊,而不知吾卒之不可用以擊,勝之半也;知敵之可以擊,知吾卒之可用以擊,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戰,勝之半也。勝之半者,未可知也。故曰,知兵者動而不迷,舉而不頓。將不能料敵,以少合眾,以弱擊強,兵無選鋒,曰「北」。其勢若是,必走之兵。夫料敵制勝,計極險易利害遠近,上將之道也。知此而用戰者必勝,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。夫唯無慮而易於敵者,必擒於人也。己無智慮,而外易人者,必為人所擒。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計,策度敵情,觀其所施,計數可知。作之而知動靜之理,喜怒動作,察其舉止,則情理可得。故知動靜權變,為其勝負也。形之而知死生之地,形相敵情,觀其所據,則氣勢死生可得而知之。角之而知不足有餘之處。角,量也。角量彼我軍馬,則長短可知也。知勝有五: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,能料知敵情,審其虛實者,勝也。知眾寡之用者勝,言兵之形,有眾而不可擊寡,或可以弱制強,而能變之者,勝也。故春秋傳曰「師剋在和,不在眾」是也。上下同欲者勝,言君臣和同,勇而戰者勝。故孟子曰:「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」以虞待不虞者勝,虞,度也。以我有法度之師,擊彼無法度之兵。故春秋傳曰「不備不虞,不可以師」是也。將能而君不御者勝。司馬法曰:「進退唯時,無曰寡人。」將既精能,曉練兵勢,君能專任,任事不從中御。故王子曰「指授在君,決戰在將」者,是矣。此五者,知勝之道。此上五事。故曰: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;審知彼強弱之勢,雖百戰,實無危殆。不知彼而知己,一勝一負;雖不知敵之形勢,恃己能剋之者,勝負各半。不知彼,不知己,每戰必殆。外不料敵,內不知己,用戰必殆。知天知地,勝乃可全。」知地之便,知天時孤虛而向背晦暝風雪,為之譎詭。
料敵制勝
春秋時,晉侯將伐虢。大夫士蒍曰:「不可。蒍,為委反。虢公驕,若驟得勝於我,必棄其民。棄民不養之。無眾而後伐之,欲禦我,誰與?夫禮、樂、慈、愛,戰所畜也。夫民,讓事、樂和、愛親、哀喪,而後可用也。上之使民,以義讓哀樂為本,言不可以力強。虢弗蓄也,亟戰,將饑。」言虢不蓄義讓而力戰。後終為晉所滅。
春秋時,秦伯伐晉。晉將趙盾禦之,上軍佐臾駢曰:「秦不能久,請深壘固軍以待之。」秦人欲戰。秦伯謂士會曰:「若何而戰?」晉士會先奔秦。對曰:「趙氏新出其屬曰臾駢,必實為此謀,將以老我師也。」臾駢,趙盾屬大夫,新出佐上軍。趙有側室曰穿,晉君之婿也,側室,支子。有寵而弱,不在軍事;弱,年少。又未嘗涉知軍事。好勇而狂,且惡臾駢之佐上軍也。若使輕者肆焉,其可也。肆,暫往而退也。秦軍掩晉上軍。趙穿追之,不及。上軍不動,趙穿獨追之。返,怒曰:「裹糧坐甲,固敵是求。敵至不擊,將何俟?」軍吏曰:「將有待也。」待可擊也。穿曰:「我不知謀,將獨出。」乃以其屬出。趙盾曰:「秦獲穿也,獲一卿矣。晉自有散位從卿者。秦以勝歸,我何以報?」乃皆出戰,交綏,而退。司馬法曰:「逐奔不遠,從綏不及。逐奔不遠則難誘,從綏不及則難陷。」然則古名退軍為綏。秦、晉志未能堅戰,短兵未致爭而兩退,故曰交綏。
春秋時,晉師伐楚。月晦,楚晨厭晉軍而陣。晉大夫郤至曰:「楚有六閒,古莧反。其二卿相惡,子重,子反。王卒以舊,罷老不代。鄭陣而不整,不整列也。蠻軍而不陣,蠻夷從楚者,不結陣。陣不違晦,晦,月終,陰之盡也。故兵家以為忌。在陣而囂,囂,諠譁也。合而加囂。陣合宜靜,而益有聲。各顧其後,莫有鬥心;人恤其所底也。舊不必良,以犯天忌,我必剋之。」終敗楚於鄢陵。
管子曰:「天時地利,其數多少,其要必出於計數。故凡攻伐之為道也,計必定於內,然後兵出乎境,計未定而出兵,是則戰之自毀也。故不明敵人之政,不能加也;未可加兵。不明敵人之情,不能約也;不能約誓。不明敵人之將,不先軍;不明敵人之士,不先陣。是故以眾擊寡,以治擊亂,以富擊貧,以能擊不能,以教卒練士擊敺眾白徒,故百戰百勝也。」又曰:「善攻者料眾以攻眾,量吾眾寡,彼眾寡,然後攻。餘倣此。料食以攻食,料備以攻備。以眾攻眾,眾存不攻;彼眾存,則我不能亡之也,故不攻。以食攻食,食存不攻;以備攻備,備存不攻。釋實而攻虛,知其實,宜避之。釋堅而攻毳,釋難而攻易。夫國搏不在敦古,在於合今時宜。搏,聚也。治世不在善政,在於權宜。霸王不在曲成。」在於全大體也。
戰國魏武侯問吳起曰:「兵以何勝?」對曰:「以治為勝。」「不在眾乎?」起曰:「法令不明,賞罰不信,聞鼓不進,聞金不止,雖有百萬之師,何益於用!所為治者,居則有禮,動則有威,進不可當,退不可追,前卻有節,左右應麾,雖絕成陣,雖散成行,投之所往,天下莫當。」又曰:「凡敵有不卜而與戰,有不占而避之。疾風大寒,早興冥遷,剖冰濟度;盛夏炎熱,興役無閒,行飢驅渴,務取於遠;師久無糧,士眾怨怒,妖祥疑惑,上不能止;軍資既竭,時多霖注,欲掠無便;師眾不多,地土不利,人馬疾疫;道遠日暮,士卒勞倦,飢未及食,解甲而息;將薄吏輕,士卒無固,三軍數驚,師徒無助;陣而未定,舍而未畢,行阪涉險,半隱半出:諸如此類,擊而勿疑。若土地廣大,人眾富盛;上愛其下,惠施流布;賞信刑察,發止得時;行陣居列,任賢使能;師徒習教,兵甲精銳;四鄰有助,大國之援:凡如此類,憚而避之。故曰,見可而進,知難而退。」
漢王在漢中,拜韓信為大將軍。信因問王曰:「今東嚮爭權天下,豈非項王邪?」漢王曰:「然。」「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?」漢王曰:「不如也。」信再拜曰:「唯信亦以為大王不如也。然臣嘗事項王,請言項王之為人也。項王喑嗚叱吒,千人皆廢,然不能任屬賢將,此特匹夫之勇耳。項王與人恭謹,人有疾病,涕泣與之分食,至於功當封爵者,印刓五丸反弊,忍不能予,此乃特婦人之仁耳。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,不居關中而都彭城,又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,諸侯不平。諸侯之見項王遷逐義帝置江南,亦皆歸逐其主而自王善地。項王所過無不殘滅者,天下多怨,百姓不親附,特劫於威強耳。名雖為霸,實失天下心。故曰其強易弱。今大王誠能反其道,任天下武勇,何所不誅!以天下城邑封功臣,何所不服!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,何所不剋!且三秦王為秦將,將秦子弟數歲矣,所殺亡不可勝計,又欺其眾降諸侯,至新安,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餘萬,唯獨邯、欣、翳得脫,章邯、司馬欣、董翳也。秦父兄怨此三人,痛入骨髓。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,秦民莫愛也。大王之入武關,秋毫無所害,除秦苛法,與秦民約,法三章耳,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。於諸侯之約,大王當王關中,關中民咸知之。大王失職入漢中,秦民無不恨者。今大王舉而東,三秦可傳檄而定也。」於是漢王大喜,自以為得信晚。遂聽信計,定秦,滅項。項籍圍漢王於滎陽城,久之,漢王患之,請割滎陽以西以和。項王不聽。漢王謂陳平曰:「天下紛紛,何時定乎?」陳平曰:「項王為人,恭敬愛人,士之廉節好禮者多歸之。至於行賞功爵邑,重之,言愛惜之。士亦以此不附。今大王慢人少禮,士廉節者不來。然大王能饒人以爵邑,士之頑鈍嗜利無恥者亦多歸王。誠能去其兩短,襲其兩長,天下指麾則定矣。」
漢高帝時,黥布反。帝召薛公問之,對曰:「使布出於上計,東取吳,西取楚,并齊與魯,傳檄燕、趙,固守其所,山東非漢之有也。出中計,東取吳,西取楚,并韓取魏,據敖倉之粟,塞成皋之口,勝敗之數未可知也。出下計,東取吳,西取下蔡,歸重於越,身歸長沙,陛下高枕而臥,漢無事矣。」上曰:「是計將安出?」對曰:「必出下計。布故驪山之徒耳,致萬乘之主,此皆為身,不顧其後,不為百姓萬世慮也。」布果出下計。上自將,東擊布。布之初反,謂其將曰:「上老矣,厭將兵,必不能自來。諸將獨患淮陰、彭越,今皆已死,餘不足畏也。」故遂反。果如薛公籌之,東擊荊,荊王劉賈敗死。時劉賈都丹徒。漢終破布。
後漢末,張遼屯長社,軍中有謀反者,夜驚亂起火,一軍盡擾。遼謂左右:「勿動。是不一營盡反,必有造變者,欲以動亂人耳。」乃令軍中,其不反者安坐。遼將親兵數十人,中陣而立。有頃定,即得首謀者殺之。張遼審計,立擒賊首,亦同料敵之義。
後漢末,曹公征荊州,劉琮降,得其水軍及步兵,遂遺書孫權云:「今將水軍八十萬,當與將軍會獵於長洲之苑。」將士聞之恐。權延見群下,問計。咸曰:「曹操託名漢相,挾天子以征四方,動以朝廷為辭,今日拒之,事更不順。且將軍大勢,可以拒操者,長江也。劉表治水軍,艨艟鬥艦千數,操悉浮以沿江,兼有步軍,水陸俱下,此則長江之險與我共之矣。而勢力眾寡,愚謂大計不如迎之。」權將周瑜曰:「操雖名漢相,其實漢賊。將軍神武雄材,兼仗父兄遺烈,據有江東,地方數千里,兵精足用,英豪樂業,尚當橫行天下,為漢家除殘去穢。況操自送死,豈可迎之邪?請為將軍籌之:使北土已安,操無內憂,能曠日持久,來爭疆埸,又能與我校勝負於船楫,可也。今北土既未安,加以馬超、韓遂在關西,為操後患。且捨鞍馬,仗舟楫,與吳越爭衡,本非中國所長。又今盛寒,馬無草。驅中國士眾遠涉江湖,不習水土,必生疾病。此數四者,用兵之患也,而操皆冒行之。瑜請得精兵三萬人,徑進夏口,保為將軍破之。」權曰:「老賊欲廢漢自立久矣,但忌二袁、呂布、劉表與孤耳。今諸雄已滅,唯孤尚存,孤與老賊勢不兩立。君言當擊,甚與孤合也。」權拔刀斫前奏案,曰:「諸將吏敢復言迎曹操者,與此案同。」果有赤壁之捷焉。
蜀大將諸葛亮悉眾十萬,由斜谷出始平,據武功五丈原。魏大將司馬宣王帥師拒之,與亮對於渭南。亮分兵屯田,為久駐之本。耕者雜於渭濱,而百姓安堵,軍無私焉。屢使交書,又致巾幗音虢婦人之飾,以怒宣王。王亦屢表請戰。魏使衛尉辛毗持節勒懿及軍吏以下,不許出戰。姜維謂亮曰:「辛毗仗節而到,賊不復出矣。」亮曰:「彼本無戰心,所以固請者,示武於眾矣。將在軍,君命有所不受,苟能制吾,豈千里請戰邪!」宣王使二千餘人,就軍營東南角,大聲稱萬歲。亮使問之,答曰:「吳朝有使至,請降。」亮謂曰:「計吳朝必無降法。卿是六十老翁,何煩詭誑如此。」懿與亮相持百餘日,亮卒於軍中。及軍退,懿追焉。亮長史楊儀結陣,反旗鳴鼓,若將向懿,遽退,不敢迫。經二日,乃行其營壘曰:「天下奇才也。」懿乃追之,儀多布鐵蒺蔾,懿使軍士二千人著Q材平底木屐前行,蒺蔾悉著屐,然後馬步徑進,追至赤岸,方知審問。百姓為之諺曰:「死諸葛走生仲達。」懿笑曰:「吾能料生,不料死故也。」孔明料吳不降,明矣。司馬不料亮死,暗矣。
陳將吳明徹進逼壽陽,北齊將王琳拒守,又遣大將皮景和率兵數十萬來援,去壽陽三十里,頓軍不進。諸將咸曰:「堅城未拔,大援在近,不審明公計將安出?」明徹曰:「兵貴在速,而彼結營不進,自挫其鋒,吾知其不敢戰明矣。」於是躬擐甲冑,疾攻,一鼓而剋壽陽。
西魏遣將于謹討梁元帝於江陵,長孫儉問謹曰:「為蕭繹之計,將欲如何?」謹曰:「耀兵漢、沔,席卷渡江,直據丹陽,是其上策;移郭內居民,退保子城,峻其陴堞,以待援至,是其中策;若難於移動,據守羅郭,是其下策。」儉曰:「揣繹定出何策?」謹曰:「必用其下。」儉曰:「彼棄上而用下,何也?」對曰:「蕭氏保據江南,綿歷數紀。屬中原多故,未遑外略。又以我有齊氏之患,必謂力不能分。且繹懦而無謀,多疑少斷。人難慮始,皆戀邑居,既惡遷移,當保羅郭。所以用下策也。」謹乃令中山公護及楊忠等率精騎先據江津,斷其走路。梁人豎木柵於外城,廣輪六十里。尋而謹至,悉眾圍之。梁主屢遣兵於城南出戰,輒為謹所破。旬有六日,外城遂陷。梁主退保子城。翌日,率其太子以下,面縛出降,尋殺之。
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:
夫決勝之策者,在乎察將之材能,審敵之彊弱,斷地之形勢,觀時之宜利,先勝而後戰,守地而不失,是謂必勝之道也。
若上驕下怨,可離而閒;營久卒疲,可掩而襲;昧去迷就,士眾猜嫌,可振而走;重進輕退,遇逢險阻,可邀而取。若敵人旌旗屢動,士馬數顧,其卒或縱或橫,其吏或行或止,追北恐不利,見利恐不獲,涉長途而未息,入險地而不疑,勁風劇寒,剖冰濟水,烈景炎熱,倍道兼行,陣而未定,合而未畢,若此之勢,乘而擊之,此為天贊我也,豈有不勝哉!
若軍有賢智而不能用者,敗;上下不相親而各述己長者,敗;賞罰不當而眾多怨言者,敗;知而不敢擊,不知而擊者,敗;地利不得而卒多戰阨者,敗;勞逸無別,不曉車騎之用者,敗;覘候不審而輕敵懈怠者,敗;行於險道而不知深溝絕澗者,敗;陣無選鋒而奇正不分者,敗。凡此十敗,非天之殃,將之過也。
夫兵者寧千日而不用,不可一日而不勝。故白起對秦王曰:「明王愛其國,忠臣愛其名,臣寧伏其重誅,而不忍為辱軍之將。」又嚴顏謂張飛曰:「卿等無狀,侵奪我州,有斷頭將軍,無降將軍也。」故二將咸重其名節,就死而不求生者,蓋知敗衄之恥,斯誠甚矣。
又曰:「凡與敵相逢,持軍相守,欲知彼算,將揣其謀,則如之何?」對曰:「士馬驍雄,示我以羸弱;陣伍齊肅,示我以不戰;見小利佯為不敢爭,伏奇兵故誘以奔北;內實嚴警,外為弛慢;恣行閒諜,託以忠告;或執使以相忿,或厚賄以相悅;移師則減灶,合營則偃旗;智足以及謀,勇足以及怒,非得地而不舍,非全軍而不侵;以多擊少,必取於晨朝,以寡擊眾,必候於日暮:如此則兵多詭伏,將有深謀,理須曲為防慎,不可入其規畫。故傳曰:『見可而進,知難而退,軍之善政也。』但敵固無小,蜂蠆有毒。且鳥窮則啄,獸窮猶觸者,皆自衛其生命,而求免於禍難也。若困而不鬥,乃智不逮於鳥獸,其能將乎?必須料敵制勝,誡於小利,然後可立大功矣。」
或又問曰:「所謂料敵者何?」對曰:「料敵者,料其彼我之形,定乎得失之計,始可兵出而決於勝負矣。當料彼將吏孰與己和,主客孰與己逸,排甲孰與己堅,器械孰與己利,教練孰與己明,地勢孰與己險,城池孰與己固,騎畜孰與己多,糧儲孰與己廣,工巧孰與己能,秣飼孰與己豐,資貨孰與己富:以此揣而料之,焉有不保其勝哉!夫軍無小聽,聽必審也;戰無小利,利必大也。審聽之道,詐亦受之,實亦受之,巧亦受之,拙亦受之,其詐而似實亦受之,其實而似詐亦受之,但當明聽其實,參會眾情,徐思其驗,鍛鍊而用。不得逆詐自聽,挫折愚人之詞;又不得聽庸人之說,稱敵寡弱,輕侮眾心,而不料其實;又不得受敵人以小利餌我勇士,輒掠財畜,獲其首級,將闇不斷,而重賞之。忽敵無備,必為所敗。揣敵之術,亦易知矣。若辭怒而不戰者,待其援也;杖而立,汲而先飲者,倍程迫速渴之兼也。夫欲行無窮之勢,圖不測之利,其事煩多,略陳梗概而已。若遇小寇而有不可擊者,為其將智而謀深,士勇而軍整,鋒甲堅銳而地險,騎畜肥逸而令行:如此則士蓄必死之心,將懷擒敵之計,此當固而待之,未得輕而犯也。如逢大敵而必可鬥也者,彼將愚昧而政令不行,士馬雖多而眾心不一,鋒甲雖廣而兵刃不堅,居地無固而糧運不繼,卒無攻戰之志,旁無軍馬之援:此可襲而取之。抑又聞之,統戎行師,攻城野戰,當須料敵,然後縱兵。夫為將能識此之機變,知彼之物情,亦何慮攻不逮、鬥不勝哉!」衛公兵法,悉出孫子。如本已具,不復重出。
敵十五形帥十過附
敵有十五形可擊:新集,始至,行陣未定,可擊。未食,雖已結陣,須饋食也。不順,逆風向月建。後至,敵後來,不得山川地勢利。奔走,行軍失次,用力不齊,陣布不均。不戒,我示弱,誘敵不設備。勤勞,倍道兼行,人馬未息,衣甲馳路,雖陣不堅。將離,大將已去,獨任小吏,素不威服。長路,趨戰爭利,日夜不息。候濟,半渡,疾擊。不暇,貪利求勝,不暇盡陣。險路,泥濘阻狹,車馬單行,左右難救。擾亂,行列失敘,進退不齊,縱不相載,橫不相對,或坐或立。驚怖,卒阨相逢,都無備擬,鼓噪掩擊,三軍震懾。不定。陣數移動,人馬數顧。
帥有十過:勇而輕死,可暴。貪而好利,可遺。仁而不忍,可勞。知而心怯,可窘。信而喜信人,可誑。廉潔而愛人,可侮。慢而心緩,可襲。剛毅自用,可誘。懦志多疑,可惑。急而心速。可久。
孫子曰:「軍旁有險阻、蔣潢井、生葭葦、山林、翳薈者,必謹覆索之,此伏姦之所藏處也。險者,一高一下之地。阻者,雨水地也。蔣者,水草之藂生也。潢者,池也。井者,下也。葭葦者,眾草所聚也。山林者,眾木所居也。翳薈者,可以屏蔽之處也。此以上相地形,此以下察敵情也。翳薈草木之相蒙蔽,可以藏兵處,必覆索之也。敵近而靜者,恃其險也;敵遠而挑戰者,欲人之進也,其所處者居易利也。所居利也。言敵去我近,但遣輕挑我,欲使前就之,其所處者平利也。挑,徒弔反。眾樹動者,來也;斬伐樹木,除道進來,故動。眾草多障者,疑也;結草為障,欲使我度稠草中。多障蔽者,敵必避去,恐追及,多作障蔽,使人疑有伏焉。鳥起者,伏也;下有伏兵住藏,觸鳥而驚起也。獸駭者,覆也;敵廣陣張翼,來覆我也,故獸驚駭也。塵高而銳者,車來也;車馬行疾,塵相衝,故高也。卑而廣者,徒來也;散而條達者,薪采來也;塵散衍而條達,各行所求。少而往來者,營軍也。欲立營壘,以輕兵往來為斥候,故塵少也。辭卑而益備者,進也;其人來使辭卑,使閒視之,敵增備也,必進來也。辭強而進驅者,退也;詭詐馳驅,無所畏,是知欲退者也。輕車先居其側者,陣也;陣兵,欲戰也。輕車馳車在陣側。無約而請和者,謀也;未有要約,而使來請和,有閒謀也。奔走而陳兵者,期也;自與偏將期也。半進半退者,誘也。倚仗而立者,飢也;倚仗矛戟而立者,飢之意。汲役先飲者,渴也;向人見利而不進者,勞也;士疲勞也。敵人來,見我利而不能擊進者,疲勞也。鳥集者,虛也;敵大作營壘,示我眾,而鳥集止其中者,虛也。夜喧呼者,恐也;軍士夜喧呼,將不勇也。相驚無備者,恐懼也。軍擾者,將不重也;無威重也。旌旗動者,亂也;旌旗謬動,抵東觸西傾倚者,亂也。吏怒者,倦也;軍吏悉怒,將者疲倦也。粟馬食肉,軍無縣箠,不反其舍者,窮寇也;穀馬食肉,不復蓄積,無縣簞之食,欲死戰,此窮寇也。簞,即箠之類也。諄諄翕翕,徐言入入者,失其眾也;諄諄,語貌,又不足貌。翕翕者,不真也。其上失卒之心,少氣之意。徐言入入者,與之言安徐之貌也,此將失其眾也。諄,章倫反。翕,許及反。數賞者,窘也;軍不素敵,數行賞,欲士卒之力戰者,此恐窘也。窘,渠殞反。數罰者,困也;數行刑罰者,教令弛廢,是困軍也。先暴而後畏其眾者,不精之至也;先行卒暴於士卒,而後欲畏己者,此將不精之極也。來委謝者,欲休息也。戰未相伏,而下意氣相委謝者,欲休息也。兵怒而相迎,久而不合,又不相去,必謹察之。」備奇伏也,此必有閒謀也。
察而後動
春秋時,齊師伐魯,敗退。魯莊公將逐之,曹劌曰:「未可。夫大國難測也,懼有伏焉。」恐詐而奔也。劌,居衛反。登軾而觀之,其旗靡,其轍亂,曰:「可逐之。」
又,春秋時,秦、晉戰於羈馬,交綏。秦行人夜戒晉師曰:「兩君之士皆未憖也,明日請相見也。」憖,缺也。魚覲反。晉大夫臾駢曰:「使者目動而言肆,懼我也。目動,心不安;言肆,聲放散,失常節也。駢,蒲田反。將遁矣。薄諸河,必敗之。」薄,迫也。晉裨將胥甲、趙穿當軍門呼曰:「死傷未收而棄之,不惠也。不待期而薄人於隘,無勇也。」乃止。秦師果夜遁。
春秋時,晉師伐齊。齊侯畏眾,齊師夜遁。師曠曰:「鳥烏之聲樂,齊師其遁。」鳥烏得空營,故樂也。邢伯曰:「有班馬之聲,夜遁,馬不相見,故鳴也。班,列也。齊師其遁。」叔向曰:「城上有烏,齊師其遁。」
春秋時,晉師伐楚,將戰,楚子登巢車,以觀晉軍。巢車,車上為櫓。楚將子重使大宰伯州黎侍於王後。州黎,晉伯宗子,先奔楚也。王曰:「騁而左右,何也?」騁,走也。曰:「召軍吏也。」「皆聚於中軍矣」。曰:「合謀也。」「張幕矣」。曰:「虔卜於先君也。」虔,敬也。「撤幕矣」。曰:「將發命也。」「甚囂,且塵上矣。」曰:「將塞井夷灶而為行也。」夷,平也。行,戶郎反。「皆乘矣,乘,承證反。左右執兵而下矣」。曰:「聽誓也。」左將帥,右車右。「戰乎?」曰:「未可知也。」「乘而左右皆下矣」。曰:「戰禱也。」禱,請諸鬼神也。竟敗楚於鄢陵。
東晉末,宋武帝自京口舉義兵討桓玄,玄將桓謙屯於東陵,卞範之屯覆舟山西以拒之。宋武疑賊有伏兵,謂小將劉鍾曰:「此山下當有伏兵,卿可率部下指往摸之。」摸音莫。鍾應聲馳進,果有伏兵數百,一時奔走。
宋雍州刺史袁顗舉兵反,顗,魚起反。沿流入鵲尾,與官軍相持既久,官軍主張興世越鵲尾上據錢溪,顗將劉胡攻之,不下,遣人傳唱錢溪已平,官軍之眾並懼,宋將沈攸之曰:「不然。若錢溪實敗,萬人中要應有逃亡得還者。必是彼戰失利,唱空聲以惑眾耳。」勒軍中不得輒動。錢溪信尋至,果大破賊。攸之悉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之,顗駭懼,急追胡還,遂潰之。
後魏將司馬楚之討蠕蠕,蠕蠕潛遣姦覘,蠕,如兗反。覘,丑厭反。入楚之軍,截驢耳而去。有告失驢耳者,諸將莫能察。楚之曰:「必是覘賊截之以為驗,賊將至矣。」即使軍人伐柳為城,水灌令凍,城立而賊至。冰峻城固,不可攻逼,賊乃走散。
西魏將韓果性強記,兼有權略,所行之處,山川形勢,輒能記憶,兼善伺敵虛實,揣知情狀。有潛匿溪谷為閒偵者,閒,古莧反。偵,丑鄭反。果登高視之,所疑之處,往必有獲。
周武帝帥師攻圍高齊,後主將兵十萬自來援之。時柱國、陳王純屯千里徑,大將軍、永昌公椿屯雞棲原,大將軍宇文盛守汾水關,並受齊王憲節度。憲密謂椿曰:「兵者詭道,去留不定,見機而作,不得遵常。汝今為營,不須張幕,可伐柏為菴,示有形勢。令兵去之後,賊猶致疑也。」時齊主分軍萬人向千里徑,又令其眾出汾水關,自率大兵與椿對陣。宇文盛馳騎告急,憲自以千騎救之。齊人睹谷中塵起,相率遽退。盛與柱國侯莫陳芮涉汾逐之,多有斬獲。俄而椿告齊眾稍逼,憲又迴軍赴之。會椿被敕追還,率兵夜返。齊人果謂柏菴為帳幕也,不疑軍退,翌日始悟。周人設疑,齊人不察。菴音諳。
驗虛聲知無實
後漢末,劉備遣將吳蘭屯下邳,曹公遣曹洪征之。備遣張飛屯固山,欲斷軍後。眾議狐疑,洪曰:「賊實斷道者,當伏兵潛行,今反張聲,此其不能也。宜及其未集,促擊蘭,蘭破,則飛自走。」集兵擊蘭,大破之,飛果走。
東晉末,宋武帝率兵北伐,圍南燕慕容超於廣固,未下。時後秦姚興遣使告宋武云:「慕容見與鄰好,又以窮告急,今當遣鐵騎十萬,逕據洛陽。晉軍若不退者,便當長驅而進。」宋武呼興使答曰:「語汝姚興,我定燕之後,息甲三年,當平關、洛。今能自送,便可速來。」劉穆之聞興使,馳入,而宋武發遣已去。以興所言并答,具語穆之。穆之曰:「常日事無大小,必賜與謀。此宜善詳,云何率爾便答。未能威敵,正促彼怒耳。若燕未可拔,興救奄至,不審何以待之?」宋武笑曰:「此是兵機,非卿所解,故不語耳。夫兵貴神速,彼若審能遣救,必畏我知,寧容先遣信命。此是其見我伐燕,內已懷懼,自強之辭耳。」興竟不能出師。廣固終拔,擒慕容超,平齊地。
敵降審察
楚漢相持,項羽圍漢王於滎陽。漢王請和,割滎陽以西者為漢。亞父勸項王急攻滎陽,漢王患之。陳平反閒既行,羽果疑亞父,亞父大怒而去,發病死。漢將紀信曰:「事急矣,臣請誑楚,可以閒出。」於是陳平夜出女子東門三千餘人,楚因擊之,紀信乃乘王車,黃屋左纛,曰食盡,漢王降楚。楚軍皆呼萬歲,之城東觀之。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,遁走。
後魏万俟醜奴、万音墨。俟音其。宿勒明達等反叛,寇掠涇州,魏將崔延伯率眾討之。時醜奴置營涇州西北七十里。眾軍將出營討賊,未戰之閒,有賊數百騎,詐持文書,云是降簿,乞且緩師。延伯謂其事實,逡巡未鬥。俄而,宿勒明達率眾自東北而至,乞降之賊從西競下,諸軍前後受敵。延伯上馬突陣,賊勢摧挫,便爾逐北,逕造其營。賊本輕騎,延伯軍兼步卒,兵力疲怠,賊乃乘閒得入排城。延伯軍遂大敗,死傷者二萬人。
西魏大將周文征東魏,戰於邙山,裨將于謹率其麾下偽降,立於路左。東魏大將齊神武軍乘勝逐北,不以為虞。追騎過盡,謹乃自後擊之,敵人大駭。獨狐信又收集兵士於後奮擊,齊神武軍遂亂,以此西魏軍得全而返。
通典卷第一百五十一 兵四
閒諜 行師先在量力不可窮兵 臨敵易將 軍政不一必敗 軍無政令敗 推誠 示信 示義
孫子曰:「用閒有五:有因閒,有內閒,有反閒,有死閒,有生閒。五閒俱起,莫知其道,是謂神紀。因閒者,因其鄉人而用之者也。因敵鄉人知敵表裏虛實之情,故就而用之,可使伺候也。內閒者,因其官人而用之者也。因在其官失職者,若刑戮之子孫與受罰之家也。因其有隙,就而用之。反閒者,因其敵閒而用之者也。敵使閒來視我,我知之,因厚賂重許,反使為我閒也。蕭世誠曰:「言敵使人來候我,我佯不知,而示以虛事,前卻期會,使歸相語,故曰反閒。」死閒者,為誑事於外,令吾閒知之,而待於敵閒者也。作詐誑之事於外,佯漏泄之,使吾閒知之。吾閒至敵中,為敵所得,必以誑事輸敵,從而備之。吾所行不然,閒則死矣。又云,敵閒來,聞我誑事,以持歸,然皆非所圖也。二閒皆不能知幽隱深密,故曰死閒也。蕭世誠曰:「所獲敵人,及己叛亡軍士有重罪繫者,故為貸免,相敕勿洩,佯不祕密,令敵閒竊聞之。吾因縱之使亡,亡必歸。敵必信焉,往必死,故曰死閒。」生閒者,反報者也。擇己有賢才智謀,能自開通於敵之親貴,察其動靜,知其事計,彼所為已知其實,還報,故曰生閒。故三軍之親莫親於閒,若不親撫,重以祿賞,則反為敵用,洩我情實。賞莫厚於閒,厚賞之,賴其用。事莫密於閒,閒事不密,則為己害。非聖智不能用閒,不能得閒人之用。非仁義不能使閒,非微密者不能得閒之實。用意密而不漏。閒事未發而先聞,其閒者與所告者皆死。凡軍之所欲擊,所欲擊之軍。城之所欲攻,所欲攻之城者。人之所欲殺,所欲殺之人者。必先知其守將、左右、謁者、門者、舍人之姓名,守,謂官守職任者。謁,告也,主告事者也。門者,守門者也。舍人,守舍之人也。必先知之為親舊,有急則呼之,則不見呵止,亦因此知敵之情。令吾閒必索知之。敵閒之來閒我者,因以利導而舍之,舍,居止也。令吾人遺以重利,復遇而舍止之,可令詭其辭。故反閒可得而用也。故能取敵之閒而用之。因是而知之,故鄉閒、內閒可得而使也。因反敵閒而知敵情,鄉閒、內閒者皆可得使。因是而知之,故死閒為誑事可使告敵,因是可得而攻也。因誑事而知敵情,生閒往返,可使知其敵之腹心所在。因是而知之,故生閒可使如期。五閒之事,主必知之,人主當知五閒之用,厚其祿,豐其財。故反閒不可不厚也。反閒,五閒之本,事之要也,故當在厚待。則伊、呂之在夏、殷,為殷、周反閒,豈不重之哉!唯明主賢將,能以上智為閒者,必成大功。此兵之要,三軍所恃而動者也。」
閒諜
春秋時,楚師伐宋,九月不服,將去宋。楚大夫申叔時曰:「築室反耕者,宋必聽命。」楚子從之。築室於宋,分兵於田,示無去志。王從其言。宋人懼,使華元夜入楚師,登子反之床,起之,曰:「寡君使元以病告,兵法:因其鄉人而用之,必先知其守將、左右、謁者、門者、舍人之姓名,因而利導之。華元蓋用此術得以自通。曰:『敝邑易子而食,析骸以爨。雖然,城下之盟,有以國斃,不能從也。寧以國斃,不從城下盟。去我三十里,唯命是聽。』」子反懼,與之盟,而告楚子,退三十里。宋及楚平。華元若不因閒諜,無由得入楚軍。
戰國鄭武公欲伐胡,先以其子妻胡,因問群臣曰:「吾欲用兵,誰可伐者?」大夫關思期曰:「胡可。」武公怒而戮之,曰:「胡,兄弟之國,子言伐之,何也!」胡君聞之,以鄭為親己,不備。鄭襲胡,取之。此用死閒之勢。
戰國燕昭王以樂毅為將,破齊七十餘城。及惠王立,與毅有隙。齊將田單乃縱反閒於燕,宣言曰:「齊王已死,城不拔者二耳。樂毅畏誅而不敢歸,以伐齊為名,實欲連兵南面而王齊。齊人未附,故且緩師。使他將來,即墨殘矣。」燕王以為然,使騎劫代毅。燕人士卒離心。單又縱反閒曰:「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墓,僇音戮先人。」燕軍從之。即墨人激怒,請戰,大敗燕師,所亡七十餘城悉復之。
戰國秦師圍趙閼與,趙將趙奢救之,去趙國都三十里,不進。秦閒來,奢善食音寺遣之。閒以報秦將,以為奢師怯弱,而止不行。奢隨而卷甲趨秦師,擊破之。具示緩篇。此則反用彼閒也。
戰國秦與趙兵相拒長平,趙孝成王使廉頗為將,固壁不戰。秦數挑戰,廉頗不出。秦之閒言曰:「秦之所患,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為將耳。」趙王信之,因以奢子為將,終為秦將白起所敗。
楚、漢相持,未決勝負。陳平言於漢王曰:「彼項王骨鯁之臣以亞父范增、鍾離眛、龍且、周殷之屬,不過數人。大王誠能出捐數萬斤金,行反閒,閒其君臣,以疑其心,項王為人意忌信讒,必內相誅。漢因舉兵而攻之,破楚必矣。」漢王然之,遂出黃金四萬斤,與平,恣所為,不問出入。既多以金縱反閒於楚軍,宣言諸將鍾離眛等為項王將,功多矣,然終不得裂地而王,欲與漢為一,滅項氏,分王其地。項王果疑之,使使至漢。漢為太牢之具,舉進。見楚使,舉鼎俎而來。即佯驚曰:「吾以為亞父使,乃項王使也!」復持去,以惡草具進楚使。去肴肉,更以草菜之具。使歸具報項王,項王果大疑亞父。亞父欲急擊下滎陽城,項王不信,不肯聽亞父。亞父聞項王疑之,乃大怒曰:「天下事大定矣。君王自為之!願賜骸骨歸。」歸未至彭城,疽發背而死。漢遣紀信詐降,而漢王宵遁,終滅項羽。羽不悟反閒而亡。
漢使酈食其說齊王田廣,捨兵,與酈生縱酒。漢將韓信因齊無備,襲齊,破之。田廣烹食其。此偶成韓信用死閒之勢。
漢高帝被匈奴單于冒頓圍於白登,及使閒厚遺閼氏,閼氏乃謂冒頓曰:「兩主不相困。今得漢地,而單于終非能居之。且漢主亦有神,單于察之。」冒頓乃解圍之一角。於是高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嚮,從解角直出,竟與大軍合,而冒頓遂引兵而去。
後漢西域將兵長史班超發于闐諸國兵,擊莎車、龜茲二國。揚言兵少不敵,罷散。乃陰緩生口,歸以告。龜茲王喜而不虞。超即潛勒兵,馳赴莎車,大破,降之。具聲言退誘敵破之篇。斯亦同死閒之勢。
晉益州牧羅尚遣將隗伯,攻蜀賊李雄於郫城,互有勝負。雄乃募武都人朴泰,鞭之見血,使譎羅尚,欲為內應,以火為期。尚信之,悉出精兵,遣隗伯等率兵從泰擊雄。雄將李驤於道設伏。泰以長梯倚城而舉火,伯軍見火起而爭緣梯,泰又以繩汲上尚軍百餘人,皆斬之。雄因放兵,內外擊之,大破尚軍。此用內閒之勢。
十六國後涼呂光將呂延伐乞伏乾歸,大敗之。乾歸乃縱反閒,稱眾潰,東奔成紀。延信而追之。延司馬耿稚曰:「告者視高而色動,必有姦計,不可。」延不從,相遇,戰敗,死之。具聲言退誘敵破之篇。斯亦同班超破莎車之勢。
東魏將段琛據宜陽,遣將牛道常扇誘邊人。西魏將韋孝寬拒之,遣諜人訪獲道常手跡,令善書者偽作道常與孝寬書,論歸款之意,又為落燼燒跡,若火下書者,還令諜人遺之於琛營。琛得書,果疑之。道常所經略皆不見用。孝寬知其離沮,因出奇兵掩襲,擒道常及琛等,崤、澠遂清。澠音沔。
東魏大將齊神武率兵趣沙苑,西魏大將周文帝遣達奚武覘之。武從三騎,皆衣敵人衣服。至日暮,去營數百步,下馬潛聽,得其軍號。因上馬歷營,若警夜者,有不如法者,往往撻之。具知敵之情狀,以告周文帝。
齊斛律光字明月,為當時名將。後周將韋孝寬守玉璧,今絳郡稷山縣。忌光英勇。孝寬參軍曲嚴頗知卜筮,謂孝寬曰:「來年,齊朝必大相殺戮。」孝寬因令嚴作謠言,令閒諜漏其文於鄴,曰:「百升飛上天,明月照長安。」又曰:「高山不推自崩,槲樹不扶自豎。」祖珽因續之曰:「盲老翁背上下大斧,饒舌老母不得語。」令小兒歌之於路。穆提婆聞之,以告其母陸令萱。令萱以饒舌斥己也,陸令萱即後主乳母。盲老翁謂祖珽也,遂相與協謀,以謠言啟後主誅光。周武帝聞之,遂大赦境內,始有滅齊之志,竟平其國。
大唐衛公李靖伐突厥頡利可汗,以唐儉先在突厥結和親,突厥遂不備,靖因掩擊破之。亦以唐儉為死閒之勢。
李靖兵法曰:
夫戰之取勝,此豈求之於天地,在乎因人以成之。歷觀古人之用閒,其妙非一,即有閒其君者,有閒其親者,有閒其賢者,有閒其能者,有閒其助者,有閒其鄰好者,有閒其左右者,有閒其縱橫者。故子貢、史廖、陳軫、蘇秦、張儀、范睢等,皆憑此術而成功也。
且閒之道,其有五焉:有因其邑人,使潛伺察,而致詞焉;有因其仕子,故洩虛假,令告示焉;有因敵之使,矯其事而返之焉;有審擇賢能,使覘彼向背虛實,而歸說之焉;有佯緩罪戾,微漏我偽情浮計,使亡報之焉:凡此五閒,皆須隱祕,重之以賞,密之又密,始可行焉。
若敵有寵嬖,任以腹心者,我當使閒遺其珍玩,恣其所欲,順而傍誘之;敵有重臣失勢,不滿其志者,我則啗以厚利,詭相親附,采其情實而致之;敵有親貴左右,多詞夸誕,好論利害者,我則使閒曲情尊奉,厚遺珍寶,揣其所閒而反閒之;敵若使聘於我,我則稽留其使,令人與之共處,矯致殷勤,偽相親暱,朝夕慰喻,倍供珍味,觀其辭色而察之,仍朝暮令使獨與己伴居,我遣聰明者潛於複壁中聽所閒,使既遲違,恐彼怪責,必是竊論心事,我知事計,遣使而用之。
且夫用閒以閒人,人亦用閒以閒己,己以密往,人以密來,理須獨察於心,參會於事,則不失矣。若敵使人來,欲候我虛實,察我動靜,覘知事計而行其閒者,我當佯為不覺,舍其厚利而善啗之,微以我偽言誑事,示以前卻期會,即我之所須,為彼之所失者,因其有閒而反閒之,彼若將我虛而以為實,我即乘其弊而得其志矣。
夫水所以能濟舟,亦有因水而覆沒者;閒所以能成功,亦有憑閒而傾敗者。若束髮事主,當朝正色,忠以盡節,信以竭誠,不詭伏以自容,不權宜以為利,雖有善閒,其可用乎?
行師先在量力不可窮兵
春秋時,息侯伐鄭,鄭伯與戰於境,息侯大敗而還。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。不度德,鄭莊賢。不量力,息國弱。不親親,鄭、息同姓之國。不徵辭,不察有罪,言語相恨,當明徵其辭,以審曲直,不宜輕鬥。犯五不韙,而以伐人,其喪師也,不亦宜乎!韙音於鬼反。
漢武帝患匈奴屢為邊患,雁門馬邑豪聶壹因大行王恢言:「匈奴初和親,親信邊,可誘以利致之,伏兵襲擊,必破之道也。」帝召問公卿,曰:「今欲舉兵攻之,何如?」韓安國曰:「臣聞高皇帝圍於平城,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數所。平城之飢,七日不食,天下歌之。解圍之後,而無忿怒之心。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,不以私怒傷天下之政,故乃遣劉敬,奉金千斤,以結和親,至今為五世利。孝文皇帝又嘗一擁天下精兵聚之廣武,終無尺寸之功,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。孝文悟於兵之不可宿,故復合和親之約。此二聖之跡,足以為效矣。竊以勿擊為便。」
漢元帝時,朱崖、儋耳二郡夷數反,賈捐之上書請不擊。其略曰:「臣聞堯舜禹三聖之德,地方不過數千里,西被流沙,東漸於海,朔南暨聲教,欲與聲教則治之,不欲與者不強治也。是以頌聲並作,視聽之類咸樂其生。秦氏興兵遠攻,貪外虛內,務欲廣地,而天下潰畔。賴聖漢為百姓請命,平定天下。至孝武皇帝,以國富人逸,攘卻匈奴,西連諸國,至於安息,東過碣石,造鹽鐵酒榷之利以佐用度,猶不能足。當此之時,寇盜並起,征伐不休之故也。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,欲敺士眾,擠之大海之中,悁,居緣反。快心幽冥之地,非所以保全元元也。詩云:『蠢爾蠻荊,大邦為讎。』自古而患之久矣,何況乃復其南方萬里之蠻乎!臣竊以往者羌軍言之,暴師曾未一年,兵出不踰千里,費四十餘萬萬,大司農錢盡,乃以少府禁錢續之。夫一隅為不善,費尚如此,況於勞師遠攻,亡士無功乎!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,禹貢所及,皆可且無以為。」於是遂罷其郡。具邊防南蠻篇。
後漢光武建武中,北匈奴衰弱,臧宮、馬武上書:「請臨塞,厚懸購賞,喻告高句麗、烏桓、鮮卑攻其左,發河西四郡及天水、隴西羌胡擊其右,如此,北虜之滅,不過數年矣。」帝曰:「舍近謀遠者,勞而無功;舍遠謀近者,逸而有終。故曰務廣地者荒,務廣德者強。有其有者安,貪人有者殘。殘滅之政,雖成必敗。今國無善政,災變不息,百姓驚惶,人不自保,而復遠事邊外乎?孔子曰:『吾恐季孫之憂,不在顓臾。』」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。具邊防匈奴篇。
魏將諸葛誕據壽春反,魏將王基討之。司馬文王欲遣諸將輕兵深入,招迎吳將唐咨等子弟,因釁有蕩覆吳之勢。基諫曰:「昔吳將諸葛恪乘東關之勝,竭江表兵,以圍新城,城既不拔,而眾死者太半。蜀將姜維因洮上之利,輕軍深入,糧餉不繼,軍覆上邽。夫既勝之後,必輕敵,則慮難不深。今賊新敗於外,又內患未弭,是其修備設慮之時也。且兵出踰年,人有歸心。今俘馘十萬,罪人斯得,自歷代征伐,未有全兵獨克如今之盛者也。昔武皇帝破袁紹於官渡,自以所獲已多,不復追奔,懼挫威也。」從之。
宋文帝勵精為治,俗阜人康,元嘉數十年閒,比漢之文景。自以財殷力盛,遂經略中原,命王玄謨等大舉北伐,遂至後魏太武親率二十萬眾至於瓜步,喪師蹙國,斯不量力、黷武之謂也。
陳宣帝即位數年,遣吳明徹率師十萬渡江,盡克淮南之地。息師不二三載,更攻後周之彭城,大敗於呂梁,明徹並將卒並沒。江左削弱,自此之由。斯亦不量力而黷武窮兵之謂也。
後周武帝伐齊,軍次并州。齊將安德王延宗擁兵四萬出城拒帝,帝率諸軍合戰,齊人退,帝乘勝逐北,率千餘騎入城東門,令諸軍繞城置陣。至夜,延宗率其眾排陣而前,城中軍卻,人相蹂踐,大為延宗所敗,死傷略盡。齊人欲閉門,以閫下積屍,扉不得闔。帝從數騎,崎嶇危嶮,僅乃得出。至明,率諸軍更戰,大破之,擒延宗,并州平。周武窮兵,幾於不濟。
臨敵易將
戰國燕昭王使將樂毅下齊七十餘城,唯莒、即墨二城未下。惠王嗣立,以騎劫代毅,遂為齊將田單所敗,得齊地復歸於齊。
秦師伐趙,趙王使廉頗禦之,頗固壁不戰。趙王惑秦之閒,以趙奢之子代頗,趙師大敗。
晉鎮南將軍杜元凱都督荊州諸軍事,襲吳西陵督張政,西陵,今夷陵郡。大破之。政,吳之名將,據要害之地,恥無備取敗,不以實聞於孫皓。元凱欲閒吳邊將,乃請還其所獲之眾於皓。皓果召政,遣武昌監劉憲代之。故晉軍將至,使其將帥移易,成傾蕩之勢,竟殄滅焉。皓不悟致敗。
後周末,隋文帝作相,尉遲迥據相州舉兵,隋文帝遣鄖公韋孝寬為東道元帥,師次沁水,水漲,未得渡。沁音七鴆反。長史李詢上密啟云:「大將梁士彥、宇文欣、崔弘度等并受尉遲迥饟金。」軍中慅慅,人情大異。文帝以為憂,欲代此三人。李德林獨進計云:「公與諸將並是國家貴臣,未相伏馭,今以挾令之威,使得之耳,安知後所遣者能盡腹心,前遣之人獨致乖異?又取金之事,虛實難明,即令換易,彼將懼罪,恐其逃逸,便須禁錮,然則鄖公以下,必有驚疑之意。且臨敵代將,自古所難,樂毅所以辭燕,趙奢之子所以致敗於趙。如愚所見,但遣公一腹心,明於智略,為諸將舊來所信服者,速至軍所,觀其情偽。縱有異意,必不敢動。」文帝大悟,即令高熲馳驛往軍所,為諸將節度,竟成大功。隋文悟之而勝。
孫子曰:「將在軍,君命有所不受。」苟便於事,不拘於君命也。故曰「不從中御」。
軍政不一必敗
春秋時,楚子伐鄭,晉師救之。楚子北師次於郔。郔,鄭北地。音延。聞晉師濟河,楚子欲還,伍參言於楚子曰:參,倉含反。「晉之從政者新,未能行令。其佐先縠剛愎不仁,未肯用命。其三帥者,專行不獲。欲專其所行,而不得。聽而無上,眾誰適從?此行也,晉師必敗。」楚改乘轅而北之,次於管以待之。晉師在敖、鄗苦高反之閒。晉魏錡求公族未得,欲為公族大夫。而怒,欲敗晉師。請致師,不許。請使,許之。遂往,請戰而還。趙旃求卿未得,旃,趙穿子。請挑戰,不許。請召盟,許之,與魏錡皆命而往。郤克曰:「二憾往矣,弗備必敗。」隨會曰:「若二子怒楚,楚人乘我,喪師無日矣,乘,猶登也。不如備之。楚之無惡,除備而盟,何損於好?若以惡來,有備不敗。且雖諸侯相見,軍衛之徹,警也。」徹,去也。先縠不可。不肯設備。隨會使鞏朔、韓穿帥七覆於敖前,帥,將也。覆,謂伏兵七處。故上軍不敗。而中軍、下軍皆敗績。
春秋時,吳師伐楚州來,楚救之。吳人禦諸鍾離。楚將子瑕卒,楚師熸。音尖。吳、楚之閒,謂火滅為熸。軍中重主喪亡,故其戰人無復氣勢也。吳將公子光曰:「諸侯從於楚者眾,而皆小國也,畏楚而不獲已,是以來。吾聞之:『作事威剋其愛,雖小必濟。』剋,勝也。軍事尚威。胡、沈之君幼而狂,性無常。陳大夫齧壯而頑,頓與許、蔡疾敵。楚大將死,其師熸。薳越為帥,帥賤,多寵,政令不一。越非正卿也,軍多寵人,政令不一於越也。薳,為委反。七國同役而不同心,七國,楚、頓、胡、沈、蔡、陳、許也。帥賤而不能整,無大威命,楚可敗也。先分師以犯胡、沈與陳,必先奔,諸侯之師乃搖心矣。諸侯乖亂,楚必大奔。請先者去備薄威,示之以不整,以誘之。後者敦陳整旅。」敦,厚。吳子從之。戰於雞父。音甫。吳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、沈與陳,囚徒不習戰,以示不整。三國爭之。吳為三軍以擊於後,中軍從王,光帥右軍,掩餘帥左軍。吳之罪人或奔或止,三國亂,吳師擊之,敗,獲胡、沈之君及陳大夫。舍胡、沈之囚,使奔許與蔡、頓,曰:「吾君死矣!」師譟而從之,三國奔,三國,許、蔡、頓。楚師大奔。
後漢末,曹公擊馬超。始,賊每一部到,公輒有喜色。賊破之後,諸將問其故。答曰:「關中長遠,若賊各依嶮阻,征之,不一二年不可定也。今皆來集,其眾雖多,莫相歸伏,軍無適音的主,一舉可滅,為功甚易,吾是以喜。」
軍無政令敗
後魏末,原州人豆盧狼害都督大野樹兒等,據州城反。州人李賢乃招集豪傑謀曰:「賊起倉卒,便誅二將,其勢雖盛,其志已驕。然其政令莫施,惟以殘剝為業。夫以羈旅之賊,而馭烏合之眾,勢自離解。今若從中擊之。賊必喪膽。如吾計者,指日取之。」眾皆從焉。賢乃率敢死士三百人,分為兩道,乘夜鼓譟而出。群賊大驚,一戰而敗,狼遁走,追斬之。
推誠
後漢更始初,光武為蕭王,定河北諸賊。銅馬餘眾降,封其渠帥為列侯。降者猶不自安,光武知其意,敕令各歸營勒兵,乃自乘輕騎按行部陣。降者更相語曰:「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,安得不投死乎!」投死,猶言致死。由是皆服。
東晉末,劉道規為荊州刺史,桓玄餘黨荀林屯江津,桓謙軍枝江,二寇交逼,以絕都邑之閒。荊、楚既桓氏義舊,並懷異心。道規乃會將士,告之曰:「桓謙今在近畿,聞諸軍頗有去就之計。吾東來,文武足以濟事。若欲去者,本不相禁。」因夜開城門,達曉不閉。眾咸憚服,莫有去者。
西魏將王羆之守華州也,今馮翊郡。西魏師與東魏師戰於河橋,不利,東魏降卒趙青雀據長安城,所在莫有固志。羆乃大開州門,召城中軍民謂之曰:「如聞天子敗績,不知吉凶,諸人相驚,咸有異心。王羆受委於此,以死報恩。諸人若有異圖,可來見殺。必恐城陷沒者,亦任出城。如有忠誠能與王羆同心者,可共固守。」軍民見其誠信,皆無異志。
示信
春秋時,晉文公圍原,命三日之糧。原不降,命去之。諜出,諜,閒也。曰:「原將降矣。」軍吏請待之。公曰:「信,國之寶也,人之所庇也。得原失信,何以庇之?所亡滋多。」退一舍而原降。
晉文公伐楚,歸國行賞,狐偃為首。或曰:「城濮之事,先軫之謀。」文公曰:「城濮之事,偃說我無失信,不背三舍之約。先軫所謀,軍事,吾用之以勝。然此一時之說,偃言萬世之政,奈何以一時之利,而加萬世之功乎?是以先之。」眾皆悅服。
魏明帝自征蜀,至長安,遣張郃諸軍勁卒四十餘萬向劍閣。諸葛亮有戰士萬二千,更下者八千。時魏軍始陣,番兵適交,亮參佐咸以敵眾強多,非力所制控,權停下兵并聲勢。亮曰:「吾聞用武行師,以大信為本。得原失信,古人所惜。去者束裝以待期,妻子企踵而計日。」乃飭速遣。於是去者感悅,願留一戰;住者憤踊,咸思致命。臨軍之日,莫不拔刃爭先,以一當十,殺張郃,卻司馬宣王,一戰大剋,此之由也。
示義
春秋時,晉將荀吳伐鮮虞,圍鼓。鼓,白狄之別邑。鼓人或請以城叛,吳曰:「吾聞諸叔向:『好惡不愆,人知所適,事無不濟。』愆,過。適,歸。或以吾城叛,吾所甚惡也;人以城來,吾獨何好焉?賞所甚惡,若所好何?無復加所好。若其弗賞,是失信也,何以庇民?力能則進,不能則退,量力而行。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姦也,所喪滋多。」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。圍鼓三月,鼓人或請降。使其民見,曰:「猶有食色,姑修而城。」軍吏曰:「獲城而不取,勤人而頓兵,何以事君?」吳曰:「所以事君也。獲一邑而教民怠,將焉用邑?邑以賈怠,不如完舊。完,猶保守也。賈音古。賈怠無卒,終也。棄舊不祥。鼓人能事其君,我亦能事吾君。率義不爽,好惡不愆,城可獲而民知義所,知義所在也。荀吳必其能獲,故因以示義。有死命而無二心,不亦可乎?」鼓人告食竭力盡,而後取之。剋鼓而返,不戮一人。
秦末,天下兵起,范增說項梁曰:「陳勝敗固當。夫秦滅六國,楚最無罪。自懷王入秦不返,楚人憐之至今,故楚南公曰『楚雖三戶,亡秦必楚』。今陳勝首事,不立楚後而自立,其勢不長。今君起江東,楚蜂起之將皆爭附君者,以君世世楚將,為能復立楚之後也。」乃求楚懷王孫心,立為懷王,以從民欲。
漢、楚相持之際,項羽擊陳留、外黃,外黃不下。數日,降,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詣城東,欲坑之。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,令之舍人,卑也。以其幼弱,故係其父。往說羽曰:「彭越強劫外黃,強音其掌反。外黃恐,故且降大王。大王至,又坑之,百姓豈有所歸心哉!從此以東,梁地十餘城皆恐,莫肯下矣。」羽然其言,乃赦外黃當坑者,而東至睢陽,聞之皆爭下。
漢王至洛陽,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,請發喪。漢王從之,遂為義帝發喪,袒而大哭,哀臨三日。發使告諸侯曰:「天下共立義帝,北面事之。今項王放殺義帝江南,大逆無道。寡人親為發喪,兵皆縞素。悉發關中兵,收三河士,南浮江漢以下,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。」於是諸侯多從之。
晉征南大將軍,都督荊州諸軍事羊祜至鎮,務修德信,以懷柔初附,慨然有吞吳之心。每與吳人交兵,剋日方戰,不為掩襲之計。將帥有欲進譎詐之策者,輒飲以醇酒,使不得言。人有掠吳二兒為俘者,祜遣送還其家。後吳將夏詳,邵顗等降,二兒之父亦率其屬與俱。吳將潘景、陳尚來寇,祜追斬之,而美其死節,厚加殯殮。景、尚子弟迎喪,祜以禮遣還。吳將鄧香掠夏口,祜募生縛香,既至,宥之。香感其恩,率部曲而降。祜出軍行吳境,刈穀為糧,皆計所侵,送絹償之。每會眾江、沔遊獵,常止晉地。若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,皆封還之。於是吳人翕然悅服,稱為羊公,不之名也。祜與陸抗相對,使命交通,抗稱祜之德,雖樂毅、諸葛孔明不能過也。抗常病,祜饋之藥,抗服之無疑心。人多諫抗,抗曰:「羊祜豈酖人者!」時談以為華元、子反復見於今。抗每告其戍曰:「彼專為德,我專為暴,是不戰而自服也。」
東晉末,宋武帝為將,北伐後秦姚泓,以檀道濟為前鋒。至洛陽,凡拔城破壘,俘四千餘人,議者謂應以戮為京觀。道濟曰:「伐罪弔民,正在今日。」皆釋而遣之。於是戎夷感悅,相率歸之者甚眾。
後魏遣將慕容白曜伐宋無鹽城,剋之,將盡以其人為軍實。副將酈範曰:「齊四履之地,號為『東秦』,不遠為經略,恐未可定也。今皇威鈶被,人未霑澤,連城有懷貳之將,比邑有拒守之夫。宜先信義,示之軌物,然後人心可懷,二州可定。」白曜從之。進次肥城,白曜將攻之。範曰:「肥城雖小,攻則淹日,得之無益軍聲,失之有損軍勢,且見無鹽之卒,死者塗炭,成敗之機,足為鑒矣。若飛書告諭,可不攻自伏;縱其不降,亦當逃散。」白曜乃以書曉之,肥城果潰。
隋桂州人李光仕舉兵作亂,隋將周法尚討之。光仕帥勁兵保白石洞,法尚捕得其弟光略、光度,大獲家口。其黨有來降附者,輒以妻子還之。居旬日,降其數千人。法尚遣兵列陣,以當光仕,親率奇兵,蔽林設伏。兩陣始交,法尚馳擊其柵,柵中人皆走散,光仕大潰,追斬之。
大唐武德中,李靖既剋江陵,降蕭銑。時諸將咸云:「銑之將帥與官軍拒戰,罪狀既重,請籍沒其家,以賞將士。」靖曰:「王者之師,義存弔伐。百姓既受驅逼,拒戰豈其所願?且犬吠非主,無容同叛逆之科,此蒯通所以免大戮於漢祖也。今所定荊、郢,宜弘寬大,以慰遠近之心。降而籍之,恐非救焚拯溺之義,但恐自此以南城鎮各堅守不下,非計之善。」於是遂止。江、漢之城聞之,莫不爭下。
通典卷第一百五十二 兵五
撫士 明賞罰 賞宴不均致敗 行賞安眾 分賞取敵 行賞招降 示惠招降 軍師志堅必勝 軍將驕敗 敵屢勝驕不備可敗 軍行自表異致敗 師行眾悲恐則敗 聲感人附 守則有餘 守拒法附
孫子曰:「視卒如嬰兒,可與之赴深谿;視卒如愛子,可與之俱死。」
撫士
春秋時,楚師伐宋,圍蕭。蕭潰。楚大夫申公巫臣曰:「師人多寒。」楚子於是巡三軍,拊而勉之,三軍之士皆如挾纊。纊,綿也。言悅以亡寒。
又,晉聲子詣楚,謂令尹屈建曰:「雍子奔晉,以為謀主。彭城之役,晉、楚遇於靡角之谷。雍子曰:『歸老幼,返孤疾,二人役,歸一人。簡兵蒐乘,簡,擇。蒐,閱。秣馬蓐食,師陳焚次,次,舍也。焚舍,示必死。明日將戰。』行歸者,逸楚囚。欲使楚知之。楚師宵潰,晉降彭城而歸諸宋。楚失東夷,子辛死之,則雍子之為也。」
戰國魏以吳起為將,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。臥不設席,行不騎乘,親裹贏音盈糧,與士分勞。卒有病疽者,吳起為吮之。卒母聞而哭之。或謂之曰:「母子卒也,而將自吮其疽,何哭為?」母曰:「非然也。往年吳公吮其父,父戰不旋踵,遂死於敵。今又吮此子,妾不知其所死處矣。是以哭之。」於是擊秦,拔其五城。
劉、項相持之際,田橫據有齊地。漢將韓信、灌嬰平齊,橫走歸彭越。漢滅項籍後,橫與其徒屬五百人入海,居塢音島中。帝使使赦橫罪而召之,曰:「橫來,大者王,小者侯;大者,橫身。小者,徒屬。不來,且發兵加誅。」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傳詣洛陽。至尸鄉廄置,謂其客曰:「陛下所以欲見我,不過欲一見我面貌耳。陛下在洛陽,今斬吾頭,馳三十里閒,形容尚未能改,猶可知也。」遂自剄,令客奉其頭,從使者馳奏之高帝。以王者禮葬。橫既葬,二客穿其冢旁,皆自剄。餘尚五百人在海島中,聞橫死,亦皆自殺。於是乃知田橫兄弟能得士也。
漢李廣歷七郡太守,前後四十餘年,得賞賜輒分其麾下,飲食與士卒共之。家無餘財,終不言生產事。將兵乏絕處,見水,士卒不盡飲,不近水;不盡餐,不嘗食。寬緩不苛,士以此愛樂為用。
後漢桓帝以段熲為破羌將軍,征羌。行軍仁愛,士卒疾者,親自瞻省,手為裹瘡。在邊十餘年,未嘗一日蓐寢。與將士同勤苦,故皆樂為死戰。
皇甫規,延熹中為中郎將,持節監討零吾等羌。會軍中大疫,死者十三四。規親入菴廬,巡視將士,三軍感悅。東羌遂遣使乞降。
魏將諸葛誕守壽春,以司馬氏累代擅權,遂舉兵,稱匡輔魏室為辭。司馬文王率師討之,壽春城陷,誕死。文王招其徒,不降。且招且戰。數百人拱手為列,每斬一人,輒遣降之,皆曰:「為諸葛公死,無恨。」以至於盡,無一人降。時人比之田橫矣。吳將于詮曰:「大丈夫受命其主,以兵救人,既不能克,又束手於敵,吾不取也。」乃免冑冒陣而死。其得士心如此。
西魏將梁椿,性果毅,善於撫納,所獲寶物分賜麾下,故每踐敵場,咸得其力。
又王思政守潁川郡城,東魏帥十萬攻之,備盡攻擊之術,以潁川灌城,陷之。思政知事不濟,率左右據土山,謂之曰:「吾受國任城,遽辱王命,力屈道窮,計無所出。惟當效死,以謝朝恩耳。」因仰天大哭。左右皆號慟。思政西向再拜,便欲自刎。先是,齊文襄告城中人曰:「有生致王大將軍者,封侯,重賞。若大將軍身有損,親近左右,皆從大戮。」都督駱訓謂思政曰:「公常語訓等,但將我頭降,非但得富貴,亦是活一城人。今高相既有此言,公豈不哀城中士卒!」固共止之,不得引決。齊文襄遣其散騎常侍趙彥深就土山執手申意。引見文襄,辭氣慷慨,悌泗交流,無屈撓之容。文襄以其忠於所事,禮遇甚厚。思政初入潁川,士卒八千人,及城陷之日,存者纔三千人,遂無叛者。
後周武帝大舉伐齊,次於晉州。初,齊攻晉州,恐周師卒至,於城南穿塹,自喬山屬於汾水。帝率諸軍八萬人,置陣東西二十餘里。帝乘常御馬,從數人巡陣處分,所至輒呼主帥姓名慰勉之。將士感見知之恩,各思自勵。將戰,有司請換馬。帝曰:「朕獨乘良馬,欲何所之?」齊主亦於北塹列陣。帝欲薄之,以礙塹遂止。自旦至日中,相持不決。申後,齊人乃填塹南引。帝大喜,勒諸軍擊之,兵纔合,齊人便退,逐北斬首萬餘級,齊主與其麾下數十騎走還并州,於是齊眾大潰。
大唐貞觀中,太宗親征高麗,駕次定州,兵士到者,幸定州城北門親慰撫之。有從卒一人,病不能起,太宗招至床前,問其所苦,仍敕州縣厚加供給。凡在征人欣然,縱有病者,悅以忘疲。師次白巖城,將軍李思摩中弩矢,太宗親為之吮血,由是從行文武競思奮勵。及軍迴,行次柳城,招集戰亡人骸骨,設太牢以祭之,太宗慟哭盡哀,軍人無不灑泣。兵士觀者,歸家以言,其父母曰:「吾兒之死,天子哭之,死無所恨。」
司空李勣每將兵在軍,識其臧否,聞人片善,扼腕而從。事捷之日,多推功於下。前後在軍所得金帛,皆散之將士。以是人皆為用,所向多克捷。及薨,哭之或有嘔血者。
明賞罰
後漢大將曹公每攻城破邑,得靡麗之物,則悉以賜有功者。若勳勞宜賞,則不萬金;無功冀施,分毫不與。
賞宴不均致敗
春秋時,鄭師伐宋。將戰,華元殺羊食士,食音嗣。其御羊斟不與。及戰,斟曰:「疇昔之羊,子為政;今日之事,我為政。」與入鄭師,故敗。
行賞安眾
漢高帝已封大功臣三十餘人,其餘爭功,未得行封。帝居南宮,從複道上見諸將往往耦語,以問張良。良曰:「陛下起布衣,以此屬共取天下,今已為天子,而所封皆蕭、曹故人及所親愛,所誅皆平生讎怨。今軍吏計功,以天下為不足用遍封,言有功者多,而土地少。而恐以過失及誅,故相聚謀反耳。」帝曰:「為之奈何?」良曰:「取上素所不快,言有舊嫌者。計群臣所共知最甚者一人,先封,以示群臣。群臣見雍齒封,則人人自堅矣。」於是,三月,上置酒,封齒為什邡侯,因趣丞相急定功行封。群臣皆喜曰:「雍齒且侯,我屬無患矣。」趣,讀曰促。
分賞取敵
漢王與韓信、彭越期會擊楚,至固陵,不會,楚擊漢軍,大破之。漢王謂張良曰:「諸侯不從,奈何?」對曰:「楚兵且破,未有分地,其不至固宜。君王能與共天下,可立致也。今能取睢陽以北至穀城與彭越,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,信家在楚,其意欲復得故邑。能出捐此地,以許兩人,使各自為戰,則楚易敗也。」於是發使,韓信、彭越皆引兵來,圍羽垓下。
行賞招降
漢高帝時,陳豨反於代,帝自往擊之。至邯鄲,喜曰:「豨不南據邯鄲,北阻漳水,吾知其無能為也。」上令周昌選趙壯士可令將者,白見四人。帝嫚罵曰:「豎子,能為將乎!」四人慚,皆伏地上。封各千戶,以為將。左右諫曰:「從入蜀漢伐楚,賞未遍行。今封此,何功?」帝曰:「非汝所知。陳豨反,趙代地皆豨有。吾以羽檄徵天下兵,未有至者,今計唯獨邯鄲中兵耳。吾何愛四千戶,不以慰趙子弟。」皆曰:「善。」及聞豨將皆故賈人,乃多以金購之,豨將多降。賈音估。
示惠招降
春秋魯叔弓帥師圍費,弗克,敗焉。平子怒,令見費人執之,以為囚俘。冶區夫曰:「非也。區夫,魯大夫。若見費人,寒者衣之,饑者食之,為之令主,而供其乏困,費來如歸,南氏亡矣。人將叛之,誰與居邑?若憚之以威,懼之以怒,人疾而叛,為之聚也。若諸侯皆然,費人無歸,不親南氏,將焉入矣。」平子從之,費人叛南氏。
蜀大將關羽圍魏氏之樊,留兵將備公安及南郡。吳將呂蒙襲之,兵到南郡,羽下守將麋芳降。蒙入據城,盡得羽及將士家屬,蒙皆撫慰,約令軍中不得干歷人家有求取。蒙麾下士,是汝南人,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鎧,官鎧雖是公事,蒙猶以為犯軍令,不可以鄉里故而廢法,遂垂涕斬之。於是軍中震慄,道不拾遺。蒙朝暮使親近存恤耆老,問所不足,疾病者給醫藥,飢寒者賜衣糧。羽府藏財寶,皆封閉以待吳主孫權至。羽還,路數使人與蒙相聞,蒙輒厚遇其使,周游城中,家家致問,或手書示信。羽人還,私相參訊,咸知家門無恙,見待過於平時,故羽吏士無鬥心。會權至,羽自知孤窮,乃走麥城,西至漳鄉,眾皆委羽而降。
軍師志堅必勝
春秋時,晉師伐齊,陳於。晉解張御郤克,鄭丘緩為右。及戰,郤克傷於矢,流血及屨,未絕鼓音,中軍將自執旗鼓,故雖傷而擊鼓不息。曰:「余病矣!」張曰:「自始合,而矢貫余手及肘,余折以御,左輪朱殷,烏閑反。豈敢言病?吾子忍之。」丘緩曰:「自始合,苟有險,余必下推車,子豈識之?然子病矣!」以其不識推車。張曰:「師之耳目,在吾旗鼓,進退從之。此車一人殿之,可以集事。殿,鎮也。集,成也。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?擐甲執兵,固即死也,即,就也。擐音患。病未及死,吾子勉之!」左并畢正反轡,右援枹音桴而鼓。馬逸不能止,師從之。晉師從郤克車。齊師敗績。
東晉將周訪討江、沔閒賊杜曾,訪有眾八千,進至沌陽。曾銳氣甚盛,訪曰:「先人有奪人之心,善謀也。」使將軍李恆督左甄,許朝督右甄,自領中軍,高張旗幟。曾果先攻左右甄。曾勇冠三軍,訪甚惡之,自於陣後射雉以安眾心。令小將趙胤領其父餘兵屬左甄,力戰,敗而復合。胤馳馬告急,訪怒,叱令更進。胤號哭還戰,自辰至申,兩甄皆敗。訪選精銳八百人,自行酒飲之,敕不得輒動,聞鼓音乃進。賊未至三十步,訪親鳴鼓,將士皆騰躍奔赴,曾遂大潰,殺千餘人,遂定漢、沔。
東晉將朱伺善戰,人或問之,伺答曰:「諸人以舌擊賊,伺唯以刃耳。」又問曰:「將軍前後擊賊,何以每得勝耶?」伺曰:「兩敵共對,唯當忍之。彼不能忍,我能忍,是以勝耳。」
軍將驕敗
春秋末,吳子問孫武曰:「敵勇不懼,驕而無慮,兵眾而強,圖之奈何?」武曰:「詘而待之,以順其意;無令省覺,以益其懈怠;因敵遷移,潛伏候待,前行不瞻,後往不顧;中而擊之,雖眾可取。攻驕之道,不可爭鋒。」
秦末,項梁起兵吳中,比至定陶,再破秦軍,項羽等又斬秦三川守李由,益輕秦,有驕色。宋義諫曰:「戰勝而將驕卒惰者,必敗。今少惰矣,秦兵日益,臣為君畏之。」梁不聽。乃使宋義於齊,說高陵君顯封於高陵。曰:「公將見項梁乎?」曰:「然。」義曰:「臣論武信君軍必敗。公徐行則免,疾行則及禍。」秦果悉起兵益其將章邯,夜銜枚擊梁,大破定陶,梁敗而死。梁自號武信君。
後周末,隋文帝輔政,周大將尉遲迥在河北舉兵拒命,遣將略地,河南州縣多下之。隋文帝遣將于仲文率兵討之。仲文軍至汴州之東倪塢,與迥將劉子昂、劉浴德等相遇,進擊破之。軍次蓼音了隄,迥將檀讓擁眾數萬,仲文以羸師戰。讓悉眾來拒,仲文偽北,讓軍頗驕。於是遣精兵左右翼擊之,大敗讓軍,生獲五千餘人。
隋末,翟讓、李密起兵於河南,滎陽郡通守張須陀以兵攻讓。讓數為須陀所敗,聞其來,大懼,將遠避之。密曰:「須陀勇而無謀,兵又驟勝驕很,可一戰而擒之,公但列陣以待,保為公敗之。」讓不得已,勒兵將戰,密分兵千餘人於林木閒,詐與戰不利,軍稍卻,密發伏自後掩之,讓合擊,須陀眾大敗之,遂斬須陀於陣。
敵屢勝驕不備可敗
春秋楚大饑,庸人率群蠻以叛楚,庸,楚之小國。楚使廬戢梨侵庸。庸逐之,囚子楊窗。窗,戢梨官屬。三宿而逸,曰:「庸師眾,群蠻聚焉,不如且起王卒,合而後進。」楚將潘曰:「不可。姑又與之遇以驕之。彼驕我怒,而後可克。」又與之遇,七遇皆北,軍敗曰北。唯裨、儵、魚人實逐之。裨、儵、魚,庸三邑也。輕楚,故但三邑人逐之。庸人曰:「楚不足與戰矣。」遂不設備。楚子乘馹,會師於臨品,馹,傳車也。臨品,地名。分為二隊,隊,部也。兩道攻矣。楚將子越自石溪,子員音筠自仞以伐庸,遂滅之。
軍行自表異致敗
春秋時,狄人伐衛,戰於滎澤,衛師敗績。衛侯不去其旗,是以敗。遂滅衛。
東晉末,桓玄篡晉,宋武帝起義討之。玄敗,泝流奔荊州,留其將何澹之、郭詮、郭昶之守湓口。宋武將何無忌等次桑落洲,澹之等率軍來戰。澹之常所乘舫旍旗甚盛,無忌謂將曰:「賊帥必不居此,欲詐我耳,宜亟紀力反攻之。」眾咸曰:「澹之不在其中,縱得無益。」無忌曰:「今眾寡不敵,戰無全勝。澹之雖不居此舫,取則易獲,因縱兵騰之,可一鼓而敗也。」遂進攻,獲舫,因傳呼曰:「得何澹之矣!」賊中驚擾,無忌之眾亦謂然,因乘勝逕進,無忌鼓譟赴之,澹之遂潰。何澹之表而不處,何無忌悟而取之。
宋晉安王子勛音勳舉兵潯陽,宋將殷孝祖討之。時賊據赭圻,孝祖將進攻之,與賊合戰,常以鼓蓋自隨,軍中人相謂曰:「殷統軍可謂死將矣。今與賊交鋒,而以羽儀自標異,若善射者十手相射,欲不斃,得乎?」是日,於陣為矢中而死。
東魏大將齊神武與西魏大將周文戰邙山。時周文見齊神武出旗鼓,識之,乃募敢勇三千人,令賀拔勝總之,以犯其軍。適與齊神武相遇,時募士皆用短兵接戰,勝逐齊神武數里,刃垂及之。會勝馬為流矢所中,死,比副騎至,齊神武已逸去。
東魏將高敖曹與侯景等攻魏將獨孤如願於金墉城,大將周文帝率眾救之,戰於邙山。敖曹心輕敵,建旗蓋以陵陣,周人盡銳擊之,一軍皆沒,敖曹輕騎走河陽城,仰呼索縣繩,又不得,拔刀剜門,追兵至,敖曹奮頭詬曰:「來!吾與爾開國公。」追者斬之。
師行眾悲恐則敗
後燕慕容垂遣其子寶步騎七萬伐後魏,戰於參合陂,大敗。寶以數千騎奔免,士眾還者十一二。寶恨參合之敗,屢言魏有可乘之機。垂由是自率大眾伐魏。至參合陂,見往年戰處積骸如山,設弔祭之禮,死者父兄一時號哭,軍中皆慟。垂慚憤歐血,因而寢疾,卻還,道卒。
聲感人附
夫聲感人。享宴將士,以激勵於眾,酒酣,使拔劍起舞,作朋角抵,伐鼓叫呼,以增其氣。絲竹哀怨之聲不可奏,使人悽愴,損銳氣,挫壯心,則難勝敵。漢王圍項羽垓下,令師人四面楚歌,羽眾久苦征戰,思歸,遂潰。晉將劉琨守太原,群胡圍之,琨計窘,吹笳,聲寥亮。胡人久倦征戍,夜聞遂潰。並具先攻其心篇中。斯以聲感人也。
孫子曰:「昔之善戰者,先為不可勝,先咨之廟堂,慮其危難,然後高壘深溝,使兵士練習,故敵不得勝。以待敵之可勝。以此守備之固,待敵之闕,則可勝之。不可勝在己,言守備之固,制敵在外。可勝在敵,守備之固自修理,以俟敵之虛懈。已見敵有闕漏之形,然後可勝。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,不能使敵必可勝。若敵曉練兵事,策與道合,深為己備者,亦不可強勝之。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。敵有備也。已料敵,見敵形者,則勝負可知。若敵密而無形,亦不可強使為敗。故范蠡曰:「時不至,不可強生;事不究,不可強成。」不可勝者,守也;形藏也。若未見其形,彼眾我寡,則自守也。可勝者,攻也。敵攻己,乃可勝也。已見其形,彼寡我眾,則可攻。故善守者,藏於九地之下。」善守備者,務因其山川之阻,丘陵之固,使不知所攻。言其深密,藏於九地之下。又曰:「城有所不攻。」固而多糧。
守則有餘
後漢涼州賊王國圍陳倉,左將軍皇甫嵩督前將軍董卓救之。卓欲速進赴陳倉,嵩不聽。卓曰:「智者不後時,勇者不留決。速救則城全,不救則城滅,全滅之勢,在於此也。」嵩曰:「不然。百戰百勝,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。是以先為不可勝,以待敵之可勝。不可勝在我,可勝在彼。彼守不足,我攻有餘。有餘者動於九天之上,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。今陳倉雖小,城守固備,非九地之陷也。王國雖強,而攻我之所不救,非九天之勢也。夫勢非九天,攻者受害;陷非九地,守者不拔。國今以陷受害之地,而陳倉保不拔之城,我可不煩兵動眾,而取全勝之功,將何救焉!」遂不聽。王國圍陳倉,自冬迄春,八十餘日,城堅守固,竟不能拔。賊眾疲弊,果自解去。
守拒法附
城有不可守者:大而人少;小而眾多;糧寡而柴水不供;壘薄而攻具不足;土疏地下,灌溉可汎;邑闕人疲,修緝未就。凡若此類,速徙之。
壘高土厚,城堅溝深,糧實眾多,地形險阻,所謂無守而無不守也。故曰:「善守者,敵不知其所攻。」
凡築城,下闊與高倍,上闊與下倍。城高五丈,下闊二丈五尺,上闊一丈二尺五寸。高下闊狹,以此為準。料功:上闊加下闊,得三丈七尺五寸,半之,得一丈八尺七寸五分;以高五丈乘之,一尺之城,積數得九十三丈七尺五寸。每一功,日築土二尺,計功約四十七人。一步五尺之城,計役二百三十五人;一百步,計功二萬三千五百人;三百步,計功七萬五百人。率一里,則十里可知。其出土負簣,並計之大功之內。以城中壯男為一軍,壯女為一軍,老弱為一軍,三軍無令相遇。壯男遇壯女,則志散而力不專。遇老弱,則老使壯悲,弱使強憐。悲憐在心,則勇人更慮,壯夫不戰。
凡敵欲攻,即去城外五百步內,井、樹、牆、屋並填除之。井有填不盡者,投藥毒之。木石磚瓦,茭芻百物,皆收之。入不盡者,並焚除之。其什物、五穀、糗糒、魚鹽、布帛、醫藥、功巧、戎具、鍛冶、秸、茅荻、蘆葦、灰沙、鐵炭、松樺、蒿艾、脂麻、皮氈、荊棘、笓籬、釜鑊、盆瓮、礨木、鍬斧、錐鑿、刀鋸、長斧、長刀、長錐、長鎌、長梯、短梯、大鉤、連鎖、連枷、連棒、白棒、蘆竹,為稕之順反插以松樺,城上城下,咸先蓄積,緣人閒所要公私事物,一切修緝。
拋石,大小隨事。
礨木,長五尺,徑一尺,小至六七寸。
城外四面壕內,去城十步,更立小隔城,厚六尺,高五尺,仍立女牆。謂之羊馬城。
城門縣板木,為重門。
城門扇及樓堠,以泥塗厚,備火。
城門先造連拒、馬鎗、壯銳,以鎖連之。
城內面別穿井四所,置水車,大瓮二十口,灶十所。
卻敵上建堠樓,以版跳出為櫓,與四外烽戍,晝夜瞻視。
城壕,面闊二丈,深一丈,底闊一丈,以面闊加底積數大半之,得數一丈五尺,以深一丈乘之,鑿壕一尺,得數一十五丈。每一人功,日出三丈,計功五人;一步五尺,計功二十五人;十步,計功二百五十人;百步,計功二千五百人;一里,計功七萬五百人。以此為率,則百里可知。
弩臺,高下與城等,去城百步,每臺相去亦如之。下闊四丈,高五丈,上闊二丈,上建女牆。臺內通闇道,安屈膝梯,人上便卷收。中設氈幕,置弩手五人,備乾糧水火。
城上一步一甲卒,十步加五人,以備雜供之要。五步有伍長,十步有什長,五十步、百步皆有將長,文武相兼,量材受任,而統領精銳。驍勇簡募或十隊、二十隊、三十隊,大將、副將各領隊,巡城曉喻,激勵赴救。
城上立四隊,別立四表,以為候視:若敵欲攻之處,則去城五六十步,即舉一表;橦梯逼城,舉二表;敵若登梯,舉三表;欲攀女牆,舉四表。夜即舉火如表。城上四隊之閒,各置八旗:若須木●音稟拯板,舉蒼旗;須灰炭稕鐵,舉赤旗;須檑木樵葦,舉黃旗;須沙石磚瓦,舉白旗;須水湯不潔,舉黑旗;須戰士銳卒,舉熊虎旗;須戈戟弓矢刀劍,舉鷙旗;須皮氈麻鐷鍬钁斧鑿,舉雙兔旗。城上舉旗,主當之官隨色而供。城內老小丁女,除營食之外,皆令膺役城上,分為八隊,使識文者點檢常旗,備擬物為八部。
城內對敵營,自鑿城內為闇門,多少臨事,令五六寸勿穿,或於中夜,於敵初來,營列未定,精騎從突門躍出,擊其無備,襲其不意。
城門先自鑿扇為數十孔,出強弩射之,長矛刺之,則敵不得近門。
棧,以泥厚塗之,備火。柴草之類貯積,泥厚塗之,防火箭飛火。
轉關橋,一樑,端著橫檢,按去其檢,橋轉關,人馬不得過度,皆傾水中。
笓音毗籬戰格,於女牆上跳出,去牆三尺,著橫檢,端安,以荊柳編為之,長一丈,闊五尺,縣安端,用遮矢石。
布幔,複布為之,以弱竿縣挂於女牆外,去牆外七八尺,以折拋石之勢,則矢石不復及牆。
木弩,以黃連桑柘為之,弓長一丈二尺,徑七寸,兩弰三寸,絞車張之,大矢自副,一發,聲如雷吼,敗隊之卒。
鷰尾炬,縛葦草為之,尾分為兩歧,如鷰尾狀,以油蠟灌之,加火,從城墜下,使人騎木驢而燒之。
松明,以鐵鎖縋下,巡城照,恐敵人夜中乘城而上。夜中城外每三十步縣大燈於城半腹,置警犬於城上,吠之處,即須加備。
脂油炬,於城中四衢、要路、門戶,晨夜不得絕明,用備非常。
行鑪,鎔鐵汁,舁行,以灑敵人。
游火,鐵筐盛火,加脂蠟,鎖縣縋下,燒穴中●城人。
灰麩、糠,因風於城上擲之,以眯敵目,因以鐵汁灑之。
連梃,如打禾連枷狀,打女牆外上城敵人。
釵竿,如槍,刃為兩歧,用叉飛梯及人。
鉤竿,如鎗,兩旁有曲刃,可以鉤物。
油囊,盛水,於城上擲安火車中,囊敗火滅。
天井,敵攻城為地道來返,自於地道上直下穿井以邀之,積薪安井中,加火薰之,敵人自焦灼。
地聽,於城內八方穿井,各深二丈,以新甖用薄皮裹口如鼓,使聰耳者於井中託甖而聽,則去城五百步內悉知之。審知穴處,助鑿迎之,與外相遇,即就以乾艾一石,燒令煙出,以板於外密覆穴口,勿令煙洩,仍用袋鼓之;又先為桔槔縣鐵鎖,長三丈以上,束柴葦焦草而燃之,墜於城外所穴之孔,以煙燻之,敵立死。
城上八隊之閒,安轉關小拋二,機關大拋一,雲梯、撞拋等其閒。先從城身,用木出跳,為重女牆,高於土女牆五寸以上,以板覆其上,隨事緩急而開閉之。敵若以大石擊牆樓,石下之處,出跳空中,縣生皮氈毯等袋,以乘其石。
城內人家,咸令置水防火,先約失火者斬。火發之處多,恐奸人放火,但令便近主當八部官人,領老小丁女救之。火起,所部急白大將,大將領親信人左右救火。城中有卒驚及雜人,城上不得輒離職掌,亂走街巷者斬。
敵若推輪排來攻,先以拋打,手拋既眾,所中必多,來者被傷,力不齊矣。
凡攻城之兵,禦捍矢石,頭戴●帽,仰視不便,袍甲厚重,進退又難,前既不得上城,退則其帥逼迫,人眾煩鬧。我作轉關女牆,騰出城外,以轆轤墜鐵索,索頭安鐵鴟腳,當聚鬧之處,擲下撥人。
敵若兵眾氣盛,將卒有疑,即迴易左右前後,或替一日再動,或數夜不移,審察安危,隨時變改。
飛書檄必誘我人,速封,馳送大將。
每夜巡城,皆改易契,令信人持偽契巡行,所由不覺,罰之,覺則送使。有外往來,主司押領上使,輒不得問其事由,外人輒不得與語。
敵若縱火焚樓堞,以麤竹長一丈,鎪音搜去節,以生薄皮合縫為袋,貯水三四石,將筩內於袋內,急縛如濺筒,令壯士三五人撮水口,急蹙之救火。每門常貯兩具。如無竹,以木合筩,漆之而用,並小濺筩二十具兼助之。門內常以瓮貯水添用。
散若推車,我作麤鐵鐶,并屈桑木為之,用索相連,頭適到,速以鐶串頭,於其傍便處,分令壯士牽之翻倒,弓弩兩射,自然敗走。
散若木驢攻城,用鐵蒺藜下而敦之。其法:以熟鐵闊徑尺長一尺二寸四條,縱橫布如蒺藜形,鎔生鐵灌其中央,重五十斤,上安其鼻,連鎖擲下,敦訖,以轆轤拗上。若木驢上有牛皮并泥,敦著即舉,速放火炬,灌油燒火。
凡敵攻城,多背旺相,起土為臺。我於城內薄築,長高於敵臺一丈已上,即自然制彼,無所施力。
又於城上以木為棚,容兵一隊,高長柄鐵鉤、陌刀、錐斧,隨要便以為之備。若敵攀女牆踊身,待其身出,十鉤齊搭,掣入城中,斧刀助之。
城若卑地下,敵人壅水灌城,築築牆壅諸門及陷穴處,更於城內促團周匝,視水高中而闊築牆,牆外取土,高一丈以上城立,立後於牆內取土,而薄築之。精兵備城,不得雜役。如有洩水之處,即十步為一井,井內潛通引洩漏。城中速造舡一二十隻,簡募解舟楫者,載以弓弩、鍬钁,每舡載三十人,自暗門銜枚而出,潛往斫營,決彼隄堰,覺即急走,城上鼓噪,急出兵助之。
敵有驍勇衝門入來,門內多穿坑阱,又於重牆內,卒出其不意,敵必傍走,自入阱中。
城門外簡擇健卒,貯備器具,看敵懈怠,即開門,驍勇齊擊,乘馳逐北不得過二百步,緩急城上應接易為。
敵攻日久,眾巧俱施,蟻附緣城,不惜士眾,野無所得,糧路又絕,兵眾離心,將帥懈倦,必精兵擁守,防我城門。我當乘閒,驍雄四出,與城上人應期,內外齊攻。專精與疲怠者,尤絕必須審察,賊多偽謀。其所穴之孔,於城內深闊為坑,坑上安轉關板橋,若敵入來,得三五十人後,啟發機關,自然先斃。
鐵菱,狀如鐵蒺藜,要路、水中置之,以刺人馬。
陷馬坑,長五尺,闊一尺,深三尺,坑中埋鹿角槍、竹籤,其坑似亞字相連,狀如鉤鎖,以草及細塵覆其上。軍城、營壘、要路皆設之。
拒馬槍,以木徑二尺,長短隨事,十字鑿孔,縱橫安檢,長一丈,銳其端,可以塞城門、巷、要路,人馬不得奔馳。
木柵,為敵所逼,不及築城壘,或因山河險勢,多石少土,不任版堞,乃建立木為之,方圓高下隨事,深埋木根,重複彌縫,其闕內重加短木為閤道,外柱木重長出四尺為女牆,皆泥塗之,內七尺又立閤道,內柱上布板木為棧,立欄杆於柵上。縣門、壅牆、濠塹、拒馬防守,一如城壘法。
烽臺,於高山四顧險絕處置之,無山亦於孤迥平地置。下築羊馬城,高下任便,常以三五為準。臺高五丈,下闊二丈,上闊一丈,形圓。上建圓屋覆之,屋徑闊一丈六尺,一面跳出三尺,以板為上覆下棧。屋上置突灶三所,臺下亦置三所,並以石灰飾其表裏。復置柴籠三所,流火繩三條,在臺側近。上下用屈膝梯,上收下乘。屋四壁開覷賊孔及安視火筒,置旗一口,鼓一面,弩兩張,拋石、礨木、停水瓮、乾糧、麻蘊、火鑽、火箭、蒿艾、狼糞、牛糞。每晨及夜平安,舉一火;聞警,固舉二火;見煙塵,舉三火;見賊,燒柴籠。如每晨及夜,平安火不來,即烽子為賊所捉。一烽六人,五人為烽子,遞知更刻,觀視動靜;一人烽率,知文書、符牒、轉牒。
馬鋪,每鋪相去三十里,於要路山谷閒,牧馬兩匹,與游奕計會。有事警急,煙塵入境,即奔馳報探。
土河,於山口賊路,橫斷道,鑿闊二丈,深二尺,以細沙散土填平,每日檢行,掃令淨平,人馬入境,即知足跡多少。
游奕,於軍中選驍果、諳山川泉井者充,常與烽鋪土河計會交牌,日夕邏候邏,盧箇反。於亭障之外,捉生問事。其軍中虛實舉用,勿令游奕人知。其副使子將,並久軍行人,取善騎射者兼。
令人枕空胡祿臥,有人馬行三十里外,東西南北,皆響見於胡祿中,名曰「地聽」,則先防備。
通典卷第一百五十三 兵六
示弱 示怯 示緩 聲言擊東其實擊西 示形在彼而攻於此 示無備設伏取之 示強 敵軍攻城久不下師老擊敗之
孫子曰:「兵者,詭道也。無常形,以詭詐為道。若息侯誘楚子謀宋。故能用示之不能用,言己實能用師,外示之怯也。若孫臏示弱而制龐涓。近而示之遠,遠而示之近。欲近而設其遠也,欲遠而設其近也,誑曜敵軍,示之以遠,本從其近。若韓信之襲安邑,陳舟臨晉而度夏陽。古之善用兵者,能使敵人前後不相及,眾寡不相待,貴賤不相救,上下不相扶,卒離而不集,兵合而不齊。多設詐變,出東見西,攻南引北,亂之,使彼章惶離亂,而不集聚。合於利而動,暴之使離,亂之使不齊,動兵而戰。不合於利而止。」
示弱
春秋時,晉聲子謂楚令尹屈建曰:「若敖之亂,伯賁之子苗賁皇奔晉,以為謀主。及鄢陵之役,楚晨壓晉軍而陣。苗賁皇曰:『楚師之良在中軍王族而已,若塞井夷灶,成陣以當之,欒、范易行以誘之,欒書時將中軍,范燮佐之。易行,謂簡易兵備,欲令楚貪己,不復顧二穆之兵。易,以豉反。行,胡郎反。中行、二郤必克二穆,郤錡時將上軍,中行偃佐之,郤至佐新軍。令此三人分良以攻二穆之兵。楚子重、子辛皆出穆王,故曰二穆。錡,魚綺反。吾乃四萃於其王族,必大敗之。』四萃,四面集攻。晉人從之,楚師大敗,王夷師熸,夷,傷也。吳楚之閒,謂火滅為熸。子廉反。子反死之。鄭叛、吳興,則苗賁皇之為也。」
漢初,韓王信反,高帝自往擊。至晉陽,聞信與匈奴欲擊漢,帝使人使匈奴。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,匿,藏。徒見老弱及羸畜。使者十輩來,皆言匈奴易擊。帝使劉敬復往使匈奴,還報曰:「兩國相擊,此宜誇矜見所長。見,示也。今臣往,徒見羸胔老弱,胔音漬,謂死者之肉也。一說胔讀曰瘠,瘠,瘦也。此欲見短,伏奇兵以爭利。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。」是時漢兵已踰句注,二十餘萬兵已業行。帝怒,以為沮吾軍,沮謂止,壞也。材汝反。械繫敬廣武。遂往,至平城,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,七日然後得解。
後漢末,孫策遣軍攻陳登於匡琦城。賊初到,旌甲覆水,群下咸以眾寡不敵。登乃閉門自守,示弱不戰,將士銜聲,寂若無人。登乘城觀形勢,知其可擊。乃申命士眾,宿整兵器,昧爽,開南門,引軍詣賊營,步騎鈔其後。賊周章,方結陣,不得還船,登縱兵乘之,賊遂大敗。
陳武帝東討杜龕,侯安都居守。北齊軍入據石頭,遊騎至於闕下。安都閉門偃旗幟,示之以弱,且令城中曰:「有登陴看賊者斬。」及夕,賊收軍還石頭,安都夜令士卒密營禦敵之具。明晨,賊騎又至,安都率甲士三百人,開東西掖門與戰,大敗之,賊乃退還石頭,不敢逼臺城。
後周末,隋文帝作相之初,尉遲迥拒命,遣將于仲文率兵定關東。軍次蓼隄,迥將檀讓擁眾數萬,仲文以羸師戰,讓悉眾來拒,仲文偽北,讓軍頗驕。於是遣精兵左右翼擊之,大敗讓軍。進攻梁郡,迥守將劉子寬棄城遁走。
示怯
周初,武王問太公曰:「敵人先至,已據便地,形勢又強,則如之何?」對曰:「當示怯弱,設伏佯走,自投死地。敵見之,必疾速而赴,擾亂失次,必離故所,入我伏兵。齊起,急擊前後,衝其兩旁。」
戰國趙將李牧,常居代鴈門,備匈奴。以便宜署吏,市租皆輸入幕府,為士卒費。日擊數牛饗士,習騎射,謹烽火,多閒諜,厚遇戰士。為約曰:「匈奴即入盜,急入收保,有敢捕虜者斬。」匈奴每入,烽火謹,輒入收保,不敢戰。如是數歲,亦不亡失。然匈奴謂牧為怯。趙王讓牧,牧如故。王怒,使他人代將。歲餘,匈奴每來,出戰,數不利。復遣牧。牧至,如故約。匈奴數歲無所得,終以為怯。邊士皆願一戰。於是乃具選兵車得千三百乘,騎萬三千匹,百金之士五萬,彀弓弩者十萬人,悉勒習戰。大縱畜牧,人眾滿野。匈奴小入,佯北不勝,以數千人委之。單于聞之,大喜,率眾來。牧多為奇陣,張左右翼擊之,破殺匈奴十餘萬騎,單于奔走。十餘歲不敢近邊。
戰國韓、魏相攻,齊將田忌率兵伐魏。魏將龐涓聞之,去韓而歸。孫臏謂田忌曰:「彼三晉之兵素皆悍勇而輕齊,齊號為怯。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。兵法,百里而趨利者蹶上將軍,蹶猶挫也。蹶,紀劣反。五十里而趨利者軍半至。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,明日為五萬灶,又明日為三萬灶。」龐涓行三日,大喜,曰:「我固知齊卒怯,入吾地三日,士卒亡者過半矣。」乃棄其步兵,與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。并,畢正反。孫子度其行,暮當至馬陵。馬陵道狹,而旁多阻隘,可伏兵,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:「龐涓死此下。」於是令萬弩夾道而伏,期曰:「暮見火舉而俱發。」龐涓夜至斫木下,見白書,乃鑽火燭之。讀書未畢,齊軍萬弩俱發,軍大亂,龐涓乃自刎。
隋煬帝大業中,彭城賊張大彪、宗世模等眾至數萬,保縣薄山,寇掠徐、兗。隋將董純討之。純初閉營不與戰,賊屢挑之不出,賊以純為怯,不設備,縱兵大掠。純選精銳擊賊,合戰於昌慮,大破之,斬首萬餘級,築為京觀。
隋末,山賊孟讓眾號十萬,屯盱眙。煬帝遣王世充保都梁山以拒之,久不與戰,乃宣言士卒亡叛,使賊中聞之。讓果大笑曰:「王世充文法吏,何能為將。吾當生縛之。」於是進攻其柵,充與戰,佯不勝。讓益輕之,乃分兵虜掠。世充知其可擊,令軍中移灶撤幕,設方陣四面而出戰,大破之,虜男女十萬餘口,讓僅以身免。
示緩
戰國秦伐韓,軍於閼與。趙王召問趙奢,奢對曰:「道遠險狹,譬猶兩鼠鬥於穴中,將勇者勝。」王令奢救之。兵去邯鄲三十里,而令軍中曰:「有以軍事諫者死。」秦軍武安西,秦軍鼓噪勒兵,武安屋瓦盡震。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,奢立斬之。堅壁,留二十八日不行,復益增壘。秦閒來,奢善食遣之。閒以報秦將,秦將大喜曰:「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,乃增壘,閼與非趙地也。」奢既已遣秦閒,乃卷甲而趨之,二日一夜至,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。壘成,秦人聞之,悉甲而至。奢縱兵擊破之,閼與圍解。
後漢末,曹公進軍攻袁尚將審配於鄴,先鑿塹圍,周迴四十里,初令淺,示若可越。審配遙見,笑而不出爭利。曹公令一夜濬之,廣深二丈,決漳水以灌之。數月,城中餓死過半。尚將馬延臨陣降,遂克鄴城。
魏將司馬宣王征公孫文懿,賊保襄平,宣王進軍圍之。會霖潦,大水平地數尺,三軍恐懼,欲移營。宣王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。都督令史張靜犯令,斬之,軍中乃定。賊恃水,樵牧自若。諸將欲取之,皆不聽。司馬陳珪曰:「昔攻上庸,八部並進,晝夜不息,故能一旬之半拔堅城,斬孟達。今者遠來而更安緩,愚竊惑焉。」宣王曰:「孟達眾少而食支一年,吾將士四倍於達而糧不淹一月,以一月圖一年,安可不速?以四擊一,正令半解,猶當為之。是以不計死傷,與糧競也。今賊眾我寡,賊飢我飽,水雨乃爾,功力不設,雖當促之,亦何所為。自發京師,不憂賊攻,但恐賊走。今賊糧垂盡,而圍落未合,掠其牛馬,鈔其樵採,此故驅之走也。夫兵者詭道,善因事變。賊憑眾恃雨,故雖飢困,安肯束手,當示無能為之。若取小利以驚之,非計也。」既而雨止,遂合圍。起土山地道,楯櫓鉤橦競發,矢石雨下,晝夜攻而拔之。
後魏末,万俟醜奴稱亂關右,魏將賀拔岳討之,軍於汧、渭之閒,宣告遠近曰:「今氣候漸熱,非征討之時,待至秋涼,更圖進取。」醜奴聞之,遂以為實,分遣諸軍散營農於岐州之北百里細川,使其大將侯伏侯元進領兵五千,據險立柵。其千人以下為柵者亦有數處,且田且守。岳知其勢分,乃密嚴備。晡時,潛遣輕騎先行斷諸路,於後諸軍盡發。昧旦,攻圍元進柵,拔之。諸所俘執皆放之,自餘柵悉降。岳星言徑趣涇州,其刺史侯長貴亦以城降。醜奴乃棄平亭而走。
聲言擊東其實擊西
後漢初,岑彭將兵三萬餘人南擊秦豐,拔黃郵,豐與其大將蔡宏拒彭等於鄧,數月不得進。彭夜勒兵馬,申令軍中,使明早西擊山都。乃緩所獲虜,令得逃亡,歸以告豐,豐即悉其軍西邀彭。彭乃潛兵渡沔水,擊其將張楊於阿頭山,大破之。從川谷閒伐木開道,直襲黎丘,破諸屯兵。豐聞大驚,馳歸救之。彭依東山為營,豐與蔡宏夜攻彭,彭先為之備,出兵逆擊之,豐敗走。
後漢初,張步據齊地,漢將耿弇征之,弇音甘。張步將費邑分遣其弟敢守巨里。弇進兵先脅巨里,使多伐樹木,揚言以填塞坑塹。數日,有降者言邑聞弇欲攻巨里,謀來救之。弇乃嚴令軍中趣修攻具,宣勒諸部,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。陰緩生口,令得亡歸。歸者以弇期告邑,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。弇喜,謂諸將曰:「吾所以修攻具者,欲誘致邑耳。今來,適其所求也。」即分三千人守巨里,自引精兵上岡阪,乘高合戰,大破之,臨陣斬邑。既而收首級以示巨里城中,城中忷懼,費敢悉眾亡歸張步。時張步都劇,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,又令將萬餘人守臨淄,相去四十里。弇進軍畫胡麥反中,居二城之閒。弇視西安城小而堅,且藍兵又精,臨淄名雖大而實易攻,乃勒諸將校後五日攻西安。藍聞之,晨夜警守。至期夜半,弇勒諸將皆蓐食,會明至臨淄城。護軍荀梁等爭之,以為宜速攻西安。弇曰:「不然。西安聞吾欲攻之,日夜為備;臨淄出不意至,必驚擾,吾攻之一日必拔。拔臨淄即西安孤,張藍與步隔絕,必復亡去,所謂擊一而得兩者也。若先攻西安,定不卒下,頓兵堅城,死傷必多。縱能拔之,張藍引軍還奔臨淄,并兵合勢,觀人虛實,吾深入敵地,後無轉輸,旬月之閒,不戰而困。諸君之言,未見其宜也。」遂攻臨淄,半日拔之,入據其城。張藍聞之大懼,遂將眾亡歸劇。
示形在彼而攻於此
春秋時,越伐吳,吳子禦於笠澤,夾水而陣。越為左右句卒,句卒,鉤伍相著,別為左右屯也。使夜或左或右,鼓譟而進;吳師分以禦之。越以三軍潛涉,當吳中軍而鼓之,吳師大亂,遂敗之。左右句卒為聲勢,以分吳軍而三。吳越春秋曰:「越伐吳,起軍於江南,乃具左右軍,將有私卒六千人為中軍。日昏,乃令左軍銜枚泝江五里,右軍銜枚沿江五里,夜半鳴鼓,吳師聞之,大駭曰:『越人來攻我乎?』因分其軍為二陣拒越,越王乃以其中軍銜枚,潛涉不譟,以襲攻之,吳師大敗。」此語左氏傳同,其語小異,故附於注末。
漢王遣將韓信擊魏,魏王盛軍蒲阪,塞臨晉,信乃益為疑兵,陳船欲渡臨晉,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渡軍,以木為器,如罌。以度軍無船且尚密。襲安邑,虜魏王豹。
漢吳王濞反,漢將周亞夫率師禦之,壁於下邑。吳師奔壁東南,亞夫使備西北,吳果以精兵奔西北,不得入,乃大敗之。亞夫悟之而勝。
後漢將吳漢、岑彭討公孫述,述使其將延岑等悉兵拒廣漢及資中,又遣將侯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。彭乃多張疑兵,使護軍楊翕與臧宮拒延岑等,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,今南平郡,即漢江州縣。泝都江而上,都江,成都江。襲擊侯丹,大破之。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里,徑拔武陽。使精騎馳廣都,去成都數十里,勢若風雨,所至皆奔散。初,述聞漢軍在平曲,故遣大兵逆之。及漢軍至武陽,繞出道延岑軍後,蜀地震駭。
後漢馬援為隴西太守,發步騎三千人擊先零羌。羌將其妻子輜重移阻於允吾谷,允吾,音鉛牙。援乃潛行閒道,掩赴其營。羌大驚壞,復遠徙唐翼谷中,援復追討之。羌引精兵聚北山,援陳軍向山,而分遣數百騎繞襲其後,乘夜放火,擊鼓叫譟,虜遂大潰。
後漢末,黃巾賊起,漢將朱俊率兵討之。賊帥韓忠據宛拒俊,俊兵少不敵,乃長圍結壘,起土山以臨城內,因鳴鼓攻其西南,賊悉眾赴之。俊自將精卒五千,掩其東北,乘城而入,忠乃退保小城,惶懼乞降。
後漢末,曹公與袁紹相持官渡,紹遣將郭圖、淳于瓊、顏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,紹引兵至黎陽,將渡河。曹公北救延,荀攸說公曰:「今兵少不敵,分其勢乃可。公到延津,若將渡兵向其後者,紹必西應之,然後輕兵襲白馬,掩其不備,顏良可擒也。」公從之。紹聞兵渡,即分兵西應之。公乃引軍兼行趣白馬,未至十餘里,良大驚,來逆戰。使張遼、關羽前登,擊破,斬良。遂解白馬圍。
後漢末,曹公擊破馬超,超走涼州,關中平。諸將或問公曰:「初,賊守潼關,渭北道缺,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,引日而後北渡,何也?」公曰:「賊守潼關,若吾入河東,賊必引守諸津,則西河未可渡。吾故盛兵向潼關,賊悉眾南守,西河之備虛,故徐晃等得擅取西河;然後引軍北渡,賊不能與吾爭西河者,以有二將之軍也。連車豎柵,為甬道而南,既為不可勝,且以示弱。渡渭為堅壘,虜至不出,所以驕之也,故賊不為營壘而求割地。吾順言許之,所以從其意,使自安而不為備,因蓄士卒之力,一旦擊之,所謂疾雷不及掩耳,兵之變化,固非一道也。」
後漢末,蜀將關羽圍曹公將曹仁於樊,又圍將軍呂常於襄陽。曹公遣將徐晃救仁,以羽難與爭鋒,遂前至偃城。晃到,詭道作都塹,示欲截其後,賊燒屯走。晃得偃城,兩面連營,稍前,去賊圍三丈所,未攻。賊圍頭有屯,又別屯四冢。晃揚聲當攻圍頭屯,而密攻四冢。羽見四冢欲壞,自將步騎五千出戰,晃擊之,退走,遂追陷與俱入圍,破之,或自投沔水死。曹公令曰:「賊圍塹鹿角十重,將軍致戰全勝,遂陷賊圍,多斬首虜。吾用兵三十餘年,及所聞古之善用兵,未有長驅徑入敵圍者也。」
後漢末,田國讓守馬城,為鮮卑攻圍之十重。國讓密嚴使司馬建旌旗,鳴鼓吹,將步騎從南門出,胡人皆屬目往赴之。國讓將精銳自北門出,鼓譟而赴,兩頭俱發,出虜不意。虜眾散亂,皆無弓馬,步走二十餘里,僵屍蔽地。
魏將司馬宣王征公孫文懿,次於遼水。文懿遣將軍卑衍、楊祚等步騎數萬阻遼隧以距之,圍塹二十餘里。宣王令其軍穿圍,盛兵多張旗幟出其東南,賊盡銳赴之。乃汎舟潛濟急東北,斜趣襄平。衍等恐襄平無守,夜遁走。
魏將郭淮討叛羌,其羌師屯河關、白土故城,據河拒官軍。淮見形上流,密於下渡兵據白土城,擊,大破之。
蜀將諸葛亮出斜谷,司馬宣王屯北原。亮盛兵西行,諸將皆欲攻西圍,郭淮獨以為此見形於西,欲使官兵重應之,必攻陽遂耳。其夜果攻陽遂,有備不得上。
十六國前燕將慕容垂討丁零翟釗於滑臺,次於黎陽津,釗於南岸拒守,垂徙營就西津,為牛皮船百餘艘,載疑兵列仗,泝流而上。釗先以大眾備黎陽,見垂向西津,乃棄營西拒。垂潛遣其桂林王慕容鎮、驍騎慕容國於黎陽津夜濟,壁於河南。釗聞而奔還,士眾疲渴,走歸滑臺,釗攜妻子率數百騎北趣白鹿,垂遣追擊之,盡擒其眾。
東晉末,宋武帝遣將朱齡石伐譙縱於蜀。宋武曰:「往年劉敬宣出黃虎,無功而退。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,而料我當出其不意,猶從內水來也。如此,必以重兵守涪音浮城,以備內道。若向黃虎,正墮其計。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,疑兵出內水,此制敵之奇也。」而慮此聲先馳,賊審虛實,乃別有函書,全封付齡石,署函邊曰:「至白帝乃開。」諸軍雖進,未知處分所由。至白帝,發書,曰:「眾軍悉從外水取成都,臧熹、朱林於中水取廣漢,使羸弱乘高艦十餘,由內水向黃虎。」眾軍乃倍道兼行,譙縱果備內水,使其大將譙道福以重兵戍涪城,遣其將侯輝、譙詵等率眾萬餘屯彭模,夾水為城。齡石至彭模,諸將以賊水北城險阻眾多,咸欲先攻其南城,齡石曰:「不然。雖寇在北,今屠南城,不足以破北;若盡銳以拔北壘,南城不麾而自散也。」遂攻北城,詰朝戰,至日昃,焚其樓艣,四面並登,斬侯輝、譙詵,仍迴軍以麾,南城即時潰散。
宋劉道濟為益州刺史,刑政失中,群盜蜂起,攻圍州城。道濟將裴方明出東門,破賊三營,斬首數百級。賊雖敗,已復還合。方明復偽出北門,迴擊城東大營,殺千餘人。時天大霧,方明等復揚聲出東門,而潛自北門出攻城北、城西諸營,賊眾大潰,於是奔散。
西魏末,岷州羌據州城反,魏將獨孤信討之。信勒兵向萬年,頓三交谷口。賊并力拒守,信因詭道趨綢松嶺。綢,直留反。賊不虞信兵之至,睹風奔潰。乘勝逐北,徑至城下,賊並出降。
西魏末,涼州刺史宇文仲和據州不受代,魏將獨孤信率兵討之。仲和嬰城固守,信夜令諸將以衝梯攻其東北,信親率壯士襲其西南,遲明克之。遲,直吏反。未明也。天未明之頃,已襲之,事畢然後天明,明遲於事耳。
隋漢王諒作亂,遣其將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內。隋將史祥討之,軍於河陰,久不得濟。祥謂軍吏曰:「余公理輕而無謀,才用素不足稱,又新得志,謂其眾可恃。恃眾必驕。且河北人先不習兵,所謂擁市人而戰,不足圖也。」乃令軍中修攻河陽具。公理使諜知之,果屯兵於河陽內城以備祥。祥於是艤船河南,公理聚甲以當之。祥乃簡精銳於下流潛渡,公理率眾拒之。祥至湨古闃反水,兩軍相對,公理未成列,祥縱擊,大破之。
孫子曰:「利而誘之,親而離之。」以利誘之,使五閒並入,辯士馳說,親彼君臣,分離其形勢。若秦遣反閒,欺誑趙君,使廢廉頗而任趙奢之子,卒有長平之敗。
示無備設伏取之
後魏將傅永守楚王戍,蕭齊將裴叔業來攻。永令填塞外塹,夜伏戰士一千人於城外。曉而叔業等至,頓於城東,列陣,將置長圍。永所伏兵於左道擊其後軍,破之。叔業乃令將佐守所列之陣,自率精甲數千人救之。永上門樓,觀叔業南行五六里許,便開門奮擊,遂摧破之。叔業進退失圖,於是奔走。左右欲追之,永曰:「弱卒不滿三千,彼精甲猶盛,非力屈而敗,直墮吾計中耳。既不測我之虛實,足喪其膽。俘此足矣,何假逐之。」
後周韓褒為汾州刺史,州界北接太原,當千里徑。先是,高齊寇數入,民廢耕桑,前後刺史,莫能防捍。褒至,適會寇來,褒乃不下屬縣。民既不及設備,以故多被抄掠。齊人喜,相謂曰:「汾州不覺吾至,先未集兵,今者之還,必莫能追躡我矣。」由是益懈,不為營壘。褒已先勒精銳,伏北山中,分據險阻,邀其歸路。乘其眾怠,縱伏擊之,盡獲其眾。
孫子曰:「夜戰多火鼓,晝戰多旌旗,所以變人耳目。以治待亂,以靜待譁,此治心者也。」以我之清淨,待彼之諠譁,此治人心者也。故太公曰:「事莫大於必克,用莫大於玄默。」
示強
春秋時,楚將子元以車六百乘伐鄭,師於桔柣之門。桔柣,鄭遠郊之門也。桔,胡結反。柣,徒結反。又入自純門及逵市。純門,鄭外郭門也。逵市,郭門道上市。懸門不發,效楚言而出。子元曰:「鄭有人。」懸門施於內城門。鄭示楚以閒暇,故不閉城門。出兵而效楚言,故子元畏之不敢進。諸侯救鄭。楚師夜遁。鄭人將奔桐丘,諜言曰:「楚幕有烏。」乃止。諜,閒也。幕,帳也。
春秋時,楚大饑,戎伐其西南,戎,山夷也。庸人帥群蠻以叛楚,庸,屬楚之小國。麇人率百濮將伐楚。百濮,夷也。麇,居筠反。於是申、息之北門不啟。備中國。楚人謀徙於阪高。楚險地也。蒍賈曰:「不可。我能往,寇亦能往,不如伐庸。夫麇與百濮,謂我饑不能師,故伐我也。若我出師,必懼而歸。百濮離居,將各走其邑,誰暇謀人?」乃出師。旬有五日,百濮乃罷。自廬以往,振廩同食。往,往伐庸也。振,發也。廩,倉也。同食,上下無異饌。
春秋時,晉文公率諸侯伐楚,楚將子玉從晉師。晉退三舍,楚師不止,晉師又次於城濮,楚師背酅音攜而舍,酅,陵險阻名。文公患之。聽輿人之誦恐眾畏險,故聽其歌誦。曰:「原田莓莓,莫柸反。舍其舊而新是謀。」高平曰原。喻晉軍美盛,若原田之草莓莓然,可以謀立新功,不足念舊惠也。公疑焉。疑眾謂己背舊謀新。晉大夫狐偃曰:「戰也!戰而捷,必得諸侯。若其不捷,表裏山河,必無害也。」晉國外河而內山。晉車七百乘,韅、呼見反。靷、與進反。鞅、於兩反。靽。音半。五萬二千五百人也。在背曰韅,在曰靷,在腹曰鞅,在後曰靽,言駕乘修備。晉侯登有莘古國名之墟以觀師,曰:「少長有禮,其可用也。」遂伐其木,以益其兵。伐木以益攻戰之具。蓋以示強。終敗楚師。
春秋時,晉侯伐齊,齊侯登巫山以觀晉師。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,雖所不至,必旆而疏陣之。斥,候也。疏建旌旗以為陣,示眾也。使乘車者左實右偽,以旆先,偽以衣物為人形也,建旆以先驅。輿曳柴而從。以揚塵。齊侯見之,畏其眾也,乃脫歸。脫,不張旗幟也。
春秋時,晉聲子聘楚,謂令尹屈建曰:「子儀之亂,析公奔晉,以為謀主。繞角之役,析公曰:『楚師輕佻,易震蕩也。若多鼓鈞聲,以夜軍之,鈞同其聲楚師必遁。』晉人從之,楚師宵潰。晉遂侵蔡,襲沈,獲其君,敗申、息之師於桑隧,獲申麗而還。鄭於是不敢南面。楚失華夏,則析公之為也。」
漢景帝時,匈奴大入上郡,天子使中貴人從李廣中官之幸貴者。勒習兵擊匈奴。貴人將數十騎出獵,見匈奴三人,與戰,被射傷。中貴人走廣,廣曰:「是必匈奴射鵰者也。」鵰善飛,故使善射者射。廣乃遂從百騎以馳三人,令其騎張左右翼,而廣身射彼三人,殺其二人,生得一人,果射鵰者也。遙見匈奴有數千騎,見廣,以為誘騎,皆驚,上山陣。廣之百騎皆大恐,欲馳還走。廣曰:「吾去大軍數十里,今若走,匈奴追射我立盡。今我留,匈奴必以我為大軍誘之,必不敢擊我。」廣令諸騎曰:「前。」未到匈奴陣二里所,止,令曰:「皆下馬解鞍。」其騎曰:「虜多且近,即有急,奈何?」廣曰:「彼虜以我為走,今皆解鞍以示不走,用堅其意。」胡騎遂不敢擊。有白馬將出護其兵,於是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之,而復還其騎中,解鞍,令士皆縱馬臥。是時會暮,胡兵終怪之,卒不敢擊。向夜半時,胡兵以為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,皆引兵去。詰朝,廣乃歸其大軍。
後漢廉范為雲中太守,會匈奴大入塞,范自率士卒拒之。虜眾盛,不敵。會日暮,令軍士各交縛兩炬,三頭燃火。虜遙見火多,謂漢兵救至,待朝將退。范乃令軍中蓐食,晨往擊之,斬首數百級,虜自此不敢向雲中。
後漢虞詡為武都太守,以討叛羌,羌乃率眾數千,遮詡於陳倉、崤谷,詡即停軍不進,而言上書請兵,須到當發。羌聞之,乃分鈔旁縣,詡因其兵散,日夜進道,兼行百餘里。令吏士各作兩灶,日增倍之,羌不敢逼。或問:「孫臏減灶而君增之。兵法,日行不過三十里,戒不虞,而今日且二百,何也。」詡曰:「虜眾多,吾兵少。徐行則易為所及,速進則彼所不測。虜見吾灶日增,必謂郡兵來迎。眾多行速,必憚追我。孫臏見弱,吾今示強,勢有不同故也。」既到郡,兵不滿三千,而羌眾萬餘,攻圍赤亭數十日。詡乃令軍中,使強弩勿發,先用小弩。羌以為矢力弱,不能至,并兵急攻。詡於是使二十強弩共射一人,發無不中,羌大震,退。詡因出城奮擊,多所殺傷。明日悉陳其眾,令從東郭門出,北郭門入,換衣服,迴轉數周。羌不知其數,更相恐動。詡計賊當退,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,候其走路。虜果奔,因掩擊,大破之。
蜀將諸葛亮屯於陽平,遣魏延諸軍并兵東下,亮唯留萬人守城。魏將司馬宣王率二十萬眾拒亮,而與魏延軍錯道,逕前,當六十里。偵昌鄭反候白宣王說亮在城中兵力弱。將士失色,亮是時意氣自若,勒軍中皆臥旗偃息,不得輒出菴幔,開西門,掃地卻洒。宣王疑其有伏,於是引軍北趣山。亮謂參佐曰:「司馬懿謂吾有強伏,循山走矣。」候邏還白,如亮所言。宣王後知,深以為恨矣。
後漢末,陳登為廣陵太守,孫策遣軍攻登於匡琦城。登使人求救於曹公,而密去城十里理軍營處所,多取柴薪,兩束一聚,相去十步,縱橫成行,令夜俱起火,互然其聚,城上稱慶,若大軍到。賊睹火驚潰,登勒兵追奔,斬首萬級。
西晉杜元凱伐吳,陳兵於江陵,遣牙門管定、周旨、伍巢等率奇兵八百,汎舟夜渡,以襲樂鄉,多張旗幟,起火巴山,出於要害之地,以奪賊心。吳都督孫歆震恐,與吳將伍延書曰:「北來諸軍,乃飛渡江也。」旋皆破之。
十六國後趙石勒荊州監軍郭敬寇晉襄陽,勒驛令敬退屯樊城,戒之使偃藏旗幟,寂若無人,彼若使人觀察,則告之曰:「自愛堅守,後七八日大騎將至,相禁不復得走矣。」敬使人浴馬於津,周而復始,晝夜不絕。偵諜還告晉南中郎將周撫,撫以為勒軍大至,懼而奔於武昌,敬遂入襄陽焉。
十六國前涼張重華以謝艾為軍師將軍,率騎三萬,進軍臨河。後趙石勒將麻秋以三萬眾拒之。艾乘軺音遙車,冠白,苦洽反鳴鼓而行。秋遙觀而怒曰:「艾年少書生,冠服如此,輕我也。」命黑音朔龍驤三千人馳擊之。艾左右大擾。或勸艾乘馬,艾不從,乃下車踞胡床,指揮處分。賊以為伏兵發也,懼不敢進。又遣將緣河截其後,秋軍乃退。艾乘勝奔擊,遂大敗之,斬秋將杜勳、汲漁,俘斬一萬三千級,秋走馬奔大夏也。
東晉末,宋武帝為將,討海賊孫恩,恩在扈瀆。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以吳兵一千,請為前驅。宋武曰:「賊兵甚精,吳人不習戰,若前驅失利,必敗我軍。可在後為聲援。」不從。是夜,宋武多設伏兵,兼置旗鼓,然一處不過數人。明日,賊率眾萬餘迎戰。前驅既交,諸伏皆出,舉旗鳴鼓。賊謂四面有軍,乃引退,嗣之追奔,為賊所沒。宋武且戰且退,賊既盛,所領死傷且盡。宋武慮不免,至伏兵處,乃止,令左右脫取死人衣。賊謂當走反停,疑猶有伏。宋武因呼更戰,氣色甚猛,賊良以為然,乃引軍去。宋武徐歸,然後散兵稍集。
東晉末,桓玄篡晉,宋武帝起義討玄,玄使將桓謙、何澹之屯覆舟山。武帝使羸弱登蔣山,多張旗幟,玄不之測,大懼。武帝與劉毅等分數隊,進突謙陣,皆殊死戰,無不一當百。時東北風急,毅軍放火,煙塵張天,鼓譟之音,震駭京邑。謙等諸軍,一時奔散。
蕭梁將馮道根守阜陵。初到阜陵,理城隍,遠斥候,有如敵將至者。眾頗笑之。道根曰:「怯防勇戰,此之謂也。」理城未畢,會魏將党德浪反法宗、傅豎眼率眾二萬,奄至城下,道根塹壘未固,城中眾少,皆失色。道根命廣開門,緩服登城,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,敗之。魏人見意閑,且戰又不利,因退走。
西魏將宇文測行綏州事。每歲河冰合後,突厥即來寇掠,先是常先遣居人入城堡以避之。測至,皆令安堵如舊。乃於要路數百處並多積柴,仍遠遣斥候,知其動靜。是年十二月,突厥從連谷入寇,去界數十里,測命積柴之處,一時縱火。突厥謂有大軍至,懼而遁走,自相蹂踐,委棄雜畜及輜重不可勝數。測徐率所部收之,分給百姓。自是突厥不敢復至。
梁雍州刺史岳陽王蕭雖稱藩於西魏,而尚有二心。西魏將楊忠自樊城觀兵於漢濱,易旗遞進,實騎二千,登樓觀之,以為三萬,懼而服焉。
敵軍攻城久不下師老擊敗之
後漢初,龐萌、董憲反,與蘇茂、佼彊佼音效合兵三萬,急圍桃城。光武時在蒙,聞之,乃留輜重,自將輕騎三千,步卒數萬,晨夜馳赴,師次任城,去桃城六十里。旦日,諸將請進,賊亦挑戰。帝不聽,乃休士養銳,以挫其鋒。城中聞車駕至,眾心益固。時吳漢等在東郡,馳使召之。萌等乃悉兵攻城,二十餘日,眾疲困而不能下。及吳漢等到,乃率眾軍進桃城,帝親自搏戰,大破之。
十六國前趙劉曜敗石勒將石季龍於高堠,今絳州聞喜縣界。遂圍洛陽。勒將親救,程遐等固諫曰:「劉曜乘勝兵盛,難與爭鋒,金墉糧豐,攻之未可卒拔。曜懸軍千里,勢不支久。不可親動,動無萬全,大業去矣。」勒大怒,按劍叱遐等出。召徐光而謂之曰:「劉曜乘高堠之勢,圍守洛陽,庸人之情皆謂其鋒不可當也。然曜帶甲十萬,攻一城而百日不克,師老卒殆,以我初銳擊之,可一戰而擒。若洛陽不守,曜必送死冀州,自河以北,席卷北向,吾事去矣。程遐等不欲吾親行,卿以為何如?」光對曰:「劉曜乘高堠之勢而不能進臨襄國,更攻金墉,此其無能為也。懸軍三時,無攻戰之利,若鑾旗親駕,必睹旌奔敗。定天下之計,在今一舉。」勒笑曰:「光之言是也。」使內外戒嚴,有諫者斬。命石堪、石聰、桃豹等各統見眾會滎陽,使石季龍進據石門,以左衛石邃都督中軍事,勒統步騎四萬赴金墉。勒顧謂徐光曰:「曜盛兵成皋關,上計也;阻洛水,其次也;坐守洛陽者,成擒也。」勒諸軍至成皋。勒見曜無守軍,大悅,乃卷甲銜枚詭道兼路,出於鞏、訾之閒。知曜陳其軍十餘萬人於城西,彌悅。勒入自宣陽門,升故太極前殿。季龍步卒三萬,自城北而西,攻其中軍:石堪、石聰等各以精騎八千,城西而北,擊其前鋒,大戰於西陽門。勒躬貫甲冑,出自閶闔,夾擊之。曜軍大潰,於陣擒曜,以徇於軍。